分卷(128)(2 / 2)
师悯慈静静看着师却尘,突然抽噎起来,只哭着哭着,便成了泪如雨下的嚎啕,那一张破碎的脸哭至扭曲。
师悯慈眼中逐渐浮现出恨意,那恨意蚀骨剜心一般浓烈!!周身遍布黑色焦糊瘢痕的师悯慈从怀中摸出那根他素不离身,每日都要精心擦拭养护的崖檀木簪,然后哭着用尽全力向师却尘扔去。
师却尘没有躲开。
崖檀木簪擦着师却尘的脸,死死钉在师却尘身后的轮椅上。
还还你,还你。镇海柱像是块高大的墓碑,碑下的师悯慈捂着心口,小声说道,整个身体似乎要弓成虾米,这早已不人不鬼的魔鬼即将燃成一堆余烬。
是你你要杀我你要让他们杀我?
师悯慈抬起头,泪水划过已被银汞侵蚀至溃烂的脸,他就那样苦笑着质问,眼里全是讥讽。
是,我要杀你。
暴烈的雨声中,师却尘干涩的喉咙里吐出这一句话。
悯慈,悯慈这个名字给我,还真是讽刺。师悯慈别开脸,翕动着干裂的嘴唇,泪流满面道。
师父,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悯和慈这两个字。
师悯慈缩回去,低垂下眼睑,看向眼前落雨的小小水洼。
因为悯前是怜,慈后是悲。悲微而可怜这两个词太像我自己了,我是如此的厌弃自己,所以这两个字我厌弃至极。
师却尘晃了晃身子,他沉默着看向师悯慈,他依旧维持着国师的尊荣,只是身子晃了晃,仿佛随时都能消亡崩殂。
但是这个名字,却是你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我明明这样厌弃这两个词,却又如此欢喜挚爱。
他的脸上,扬起一点嘲讽的笑,他看向地下积水中的自己,水面里映出那张卑微而丑陋的脸。
我可真是喜欢的卑微,又爱的可怜。
噗通一声,师悯慈仰头倒在瓢泼的雨水里。污黑的血液在雨水中如同墨汁一般,散开在满地的雨水里。
曲遥猛地支起身子,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澹台莲本想拉住他,却被曲遥挣开了。
师悯慈。曲遥上前,最后一次看着那将死的罪大恶极之人,脸色苍白地蹲在他身旁默默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告诉我,在广陵的一切,那天的雪与烟火,都是假的么?
曲遥迫切地看向将死的师悯慈,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法相信眼前之人真的就那样罪大恶极。
师悯慈涣散的瞳孔愣了愣,那清秀的脸上最终绽开一模讽刺的笑。
假的。
师悯慈拼尽全力,像是要守住自己最后一点骄傲,黑色如同沥青般浓稠的鲜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
那些东西都是我演的。
曲遥静静地看着这个将死的最大恶极之人,眼中没有悲悯,亦没有恨意。
曲遥师悯慈用尽全力最后道:你不是,很恨我么?
曲遥一默,静静地看着浑身焦黑,即将死去的师悯慈。
那便锉我骨,扬我灰只是求求你们,将我的骨灰扬的远一点
师悯慈整个人都开始溃烂的,曲遥看着那个不成人形之物,仿佛是一团会说话的灰烬。
来生,别让我投胎在大舜来生,是做蛆虫也好,是做孢子也罢别让我做人。
别再让我遇见师却尘。
这之后,便再无了生息。
大雨之中,那团略带肮脏的灰烬终究燃尽了。
身后的轮椅声在雨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白发仙者静静地来到那团灰烬旁边,他默默看了它很久。
师却尘最终拔下了那根插在轮椅上的崖檀木簪,他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上面仿佛还带着故人的体温。
白衣仙者气度素来骄矜而尊贵,那人素来是个倔强而拧巴的人,他像是只濒死的白鹭,还未等曲遥制止,那根崖檀木簪遍插进了他的心口。
快而狠。
他只字未提,甚至没有看一眼旁人,就那样淡淡地结束了生命,然后静静地合上眼睛,死在了那摊灰烬身边。
那摊灰烬可耻可憎,今生罪大恶极,染满罪孽无数。
可他发过誓,愿意与那不肖的弟子荣辱与共。
他面不改色地接过世人定予他徒弟的罪孽和羞辱,再慷慨地揉进自己的身子,之后决然地赴死。
就这样,大舜的国师,淡淡地了解了自己这满是深情和讽刺的今生今世。
作者有话要说:矫情笔记:
写这一段的时候,窗外真的是电闪雷鸣,就写到师悯慈倒在雨里的时候,雨突然停了。
窗户外好像真的有个白发之人,在静静看着他罪大恶极又卑微可怜的徒弟。
(马上完结。)
第152章 、孤莲开谢三百载,隔世迢递几相思
雨一直下着。
太阳始终未曾升起,天空始终是黑夜的黛玄色,东天之上的太阳始终未曾升起,东海似乎还笼在雾气里,未曾醒来。
东海之上的云层似乎破了一个洞一般,倾盆的无根之水将师却尘的尸体浇的冷透,他倒在师悯慈骨血所化成的灰烬里,二人几乎融为一体。
自师却尘与他徒儿死后,雨便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刻未曾停歇过。
灰烬之中,一颗小珠子滴溜溜地滚了出来。
殒生玉。
曲遥一把捡起了那颗珠子!他万万没有想到殒生玉居然还在!殒生玉若是还在那便意味着他师叔没事!他师叔可以平安
曲遥惊喜地看向澹台莲,可却在眼光落在澹台莲身上的那一瞬间,他的笑容便僵硬在了那里。
澹台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透明。
澹台莲眉眼微垂,眼中全是欣慰与释然,他安静地站在震海柱下,与曲遥对视着。
海风在此刻变得无比温柔,澹台莲立在震海柱下,仿佛他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走过。
就这样立了万载千年。
雨水将澹台莲的发丝粘在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上,他额心的金色莲花印记似是越来越浅鹤影寒潭的光芒甚至已经淡化至虚无,澹台莲倚在震海柱旁看着曲遥,几乎要和那根古老的石柱融为一体。他浑身上下唯一还剩下鲜明色彩的东西,大约就是他头上的墨蓝色月长石簪。
曲遥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他握着殒生玉,不顾身上的痛楚,发疯一般跑向澹台莲,眼泪就像断线一般,海潮一般的悲伤自心底涌出。
那仿佛是几辈子积压的痛苦,如今一股脑地统统发泄出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像是知道自己要失去什么一样,猛地向震海柱下澹台莲身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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