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345节(2 / 2)
民国的法律明令禁止买卖人口, 不过这个法条在很多地方形同虚设,作为监督执法者的警察压根不大管, □□本身就是人口贩子, □□和警察甚至维护着人口贩卖制度, 以便能够从中渔利。景红姑是有残疾的人, 她若不自卖自身, 连个糊口的饭碗都找不见。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雨来, 启民扶着景红姑向山上走,到上面有两个抬轿的力夫,扶着椅轿子在等着她。被人扶着坐到椅轿子上,景红姑无措地捏着破包袱,茫然不安地问启民:“大少爷,我又老又没用,你家怎愿意买我?”
景红姑经历过许多跌宕苦难,她晓得有句话叫“人的命,天注定”,她的命似乎从来就没有好过。即便此刻坐在椅轿子里被人抬着走,她也想不通她身上能有什么好事发生。不是好事必然就是坏事了。
启民并不详知其中内情,但无论其间有什么内情,都当由陆先生和杜小姐亲自告知。他便告诉景红姑到地方就知道了。他们孟家的后门进去,直入最里头的后院,孟家后院常年闲置,大家正好在这空旷地方讲点私密的话。
珍卿没有亲自出去迎接她姑姑,三哥说最先察其性情,再决定做多还是做少。珍卿也晓得要谨慎些,便没有表现得过分恭敬在意。
启民扶着景红姑走到门前,珍卿和三哥不约而同看过去。那景红姑也狐疑看向他们,脸上神情与其说是警惕,不如说是茫然而麻木的。
物理上讲物体要受到一个力,它才能开始动或者停止动。这位历尽沧桑的景红姑,站在门口一直没有动。她的身体,她的神情,她的心灵,似乎都受不到一点力,都是静止的。
看动作陆三哥似乎准备出面,但珍卿用力地扯住他,示意这件事她要自己办。珍卿沉着地走到门边去,表情淡淡地摆出个“请”的手势:“嬷嬷是我的客人,我已经备下薄饮细点,请嬷嬷先上坐吧。”
启民帮忙拉着景红姑向里进,珍卿再次做个“请”的姿势。景红姑颇为局促地坐到桌前,珍卿略显郑重地在对面坐下。陆三哥远远坐在窗前,看着小妹斟下两杯红茶,轻轻地出一口气,看着对面的沧桑苦难女人,很认真地告诉她:
“嬷嬷,我曾听家乡的管家黎大田说起过,我离家出走的姑姑打小喜欢喝名茶禹毛尖,祖母在世时疼爱幼女,往往不惜以重金为她购得。我也觉得此茶不错,嬷嬷尝尝这禹毛尖如何?”
景红姑的神情还是空洞,珍卿再次说了一次“请”,她才迟钝地垂下眼目,怔怔看着眼前绿幽幽的茶汤:里头碧绿的茶叶慢慢舒展着,它们的姿态那么优雅自在。这景象好看得叫人太难过。
珍卿耐心地等红姑反应,忽见她麻木无波的浑浊眼睛里,滚出大滴大滴的眼泪珠儿。然后谁也没有料到,她霍然捉起那茶杯,把那滚烫的茶水猛然灌进喉咙里。珍卿虽然心里一惊,但并无过分关怀的举动,只是抿着嘴默默地看着她。
仿佛烧红的铁锅里滚进三滴水,陡见一阵滋滋拉拉的爆裂动静,但微不足道的水迅速被热量蒸腾带走,等那锅底下的火一关上,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景红姑又恢复了寡淡死寂,仿佛她就是一潭无声腐臭的死水。
珍卿神情镇定、声音平和:“好叫嬷嬷知道,我姓杜,祖籍是禹州永陵市睢县杜家庄,嬷嬷对这个地方熟稔吗?”
景红姑的眼睛开始凝神,默了一会儿,她用力地捏着她的手指,眼里似有一团深邃的黑雾,珍卿看到她眼中浓重的恨意。果然是有恨的。自然了,人生落到如此境地,当局者安能无恨呢?
红姑衰老憔悴的风尘面孔上,惨痛的表情泄出丝丝缕缕的恨意,然后垂下眼睛哑着嗓子问珍卿:“你找我想恁么样?”她的头像是抬不起来,她的脊梁似被人敲断,撑不起她生命的重量。连她的恨意都只微芒一现,然后她又只是灰败地坐着。
珍卿在心里叹息着,爱与恨的巨大鸿沟,时间也不一定能抚平。她言简意赅、尽量坦诚:
“我有一位姑母少年失恃,他的父兄未尽教养职责,她离家出走后漂泊于江湖间,曩日饱受风尘跌宕之苦。我作为侄女,今日道途相遇,不能坐视亲人被难而置之不理。姑姑,不知能否如此称呼您?”
不知从哪一秒钟开始,景红姑死水般的眼睛,开始落在珍卿的面庞上,她眼睛不能传递丝毫的快乐,却能够传递蚀骨的惨痛:“他打过你吗?”
珍卿按着手指点点头:“祖父常用戒尺打我,偶尔戒尺不在手里,就地捡根树枝也能打人,打完了还会关在祠堂,不给被褥也不给饭吃。”
景红姑又怔怔落泪了,她拿着茶壶自己斟起茶,放下茶壶粗鲁地抹一把眼泪,抽了一下鼻子:“隔壁的余二嫂,不撺掇你偷拿金银首饰,不挑唆你偷偷望外面跑?你父母的事人尽皆知……村上人拿你们当人看吗?”
珍卿眸光轻轻一闪,现下她能完全确定,她定是她的姑姑杜红珠了。珍卿闭上眼微微点头:“小时候,余二嫂常在我耳边叨咕,叫我偷祖父的钱走到外面去,村上人戳脊梁骨的话很多,我自幼听了无数。”
景红姑惊诧地张着嘴,又若有所失地闭上,垂下眼帘问她:“那你为甚?——”
“为甚”什么?景红姑自己也感到迷惘:为何什么?为何不恨呢?为何心里不是一阵水煎一阵火熬,为何不是有时咬着牙想杀人,有时候想长出一双翅膀,飞到天涯海角永不回来,让那个老畜生见鬼去呢?
珍卿长长地叹了一声:“好叫姑姑晓得,我生下来病怏怏的,自会吃饭就在吃药,吃点不洁净难克化的,不是上吐就是下泻,五脏六腑不拘哪里不好,一夜半宿的不能睡。因此上,我自幼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好吃好喝的做个混吃等死的闲人罢。不论别个说什么甘甜话,嚼的什么蛆,左右我也不在他家开饭,更不上他家炕上睡觉,他们如何与我什么相干?”
陆三哥听得垂首暗笑,这倒是小妹能想出的心思、说出的话。如此,她不少行为就能解释了,她虽然画画写文章积累了不小的资望,但似乎没有兴趣让世人把她看得太清楚,因为成名成家必为盛名所累,给生活增加太多纷纷扰扰。
景红姑忽然又哭又笑:“呵呵呵……原来是我错了,是我钻牛脚尖,使我自堕红尘泥淖,落得今日下场吗?”
珍卿想站过去安慰,可红姑大约不需要苍白的安慰,珍卿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
“姑姑,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不妨把爱恨先都放下,看一看人间烟火,过过人该过的日子,姑姑若能否极泰来、得享后福,也不负祖母宠溺姑姑的眷眷之心。不然,祖母她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姑姑恹恹欲自弃于世,该是多么痛心疾首啊!”
景红姑已然被珍卿说动,可她红着眼睛怔然良久,眼中陡然迸出强烈的仇恨,咬牙切齿地嘶声说道:“可我好恨啊,他败光了家业,霸占我娘的嫁妆,还把我当成牲口虐打,逼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一切都是他害的!”
陆三哥觉得该说的已经说够了。虽然小妹跟红姑隔着长长的桌子,但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十有八九身上染着病。陆三哥走过来搭话:“景女士,我是杜小姐的未婚夫,我看您身心不安,谈话可以到此结束。请景女士先去洗漱用餐,再请大夫来为您检查诊治,您那一条有旧伤的腿,若是还能诊治,最好到大城市认真疗治,若日后痊愈还能良于行走。”
景红姑虽然不是绝顶聪明,却晓得这后生的心思,他是这丫头的未婚夫,自不必对她这个半路姑姑有甚感情。她这些年看尽炎凉世态,受尽打骂虐待,她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何况只是这一点不恭敬。
景红姑心神上受了大刺激,恍恍惚惚地受他们安排。三哥先叫人服侍她洗澡换衣裳。洗过澡的红姑坐在朦胧的穿衣镜前。昔日丰满白润的十七岁少女,经过岁月的磋磨侵蚀,她的颧骨变得这么高,脸庞变得这么黄,还有满脸的蜡黄瘢痕,眼角的细纹也太多,此时镜子里的人,是一个面容枯朽、两鬓斑白的老妇。
等红姑收拾好了,外头也摆好了丰盛的晚饭。明明这些年没有吃过好饭,红姑看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就是那冬瓜猪骨汤她还吃得下。她忽然想起花船上,窘迫得只能拿她撒气的喜眉,也吃不上这么丰盛的菜食。她心里微微掠过一阵恨意,马上就百无聊赖地消失了。她的人生早已阑珊,便把所有错待她的人都弄死,活着的意趣又在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难得发烧一回,难受得像要死过去,用了退烧药感觉好一点,看看明天怎么样。人类进化史一定是跟病毒斗争的血泪史,活在现代真是幸福,哪朝哪代都没有现代好…………………………感谢在2022-03-09 13:11:41~2022-03-10 23:1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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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人生的一线生机
吃过晚饭请来的郎中连夜来看诊, 诊断后佣人服侍景红姑睡下,而珍卿听那老中医讲,难得红姑并未染上脏病, 但她的健康状态不容乐观。红姑的身体一面是劳损饥寒,摄入的粗食不能营卫肌骨脏腑, 另一面她个人长久情志不舒, 再加上一条接坏的伤腿, 红姑的身体状况非常糟, 基本就是个虚架子撑在那。
老郎中开了药就离开, 陆三哥看珍卿的神情,委婉地说道:“古水镇医疗资源有限,恐怕还要带她去江平。”
珍卿握着三哥的手, 耸耸肩膀说道:“送佛送到西吧,也许是血脉相连,我看着她, 总觉得格外可怜。”
有些话三哥不忍对珍卿直说, 对这个沦落风尘的景红姑, 他个人对她的怜悯之情有限,盖因世上这种可怜人太多, 而且她本不是小妹的责任, 而是杜太爷和杜教授的责任。但他想也知道,小妹为何不立刻通知他们爷俩儿。
不过该说的话还要说, 小妹不该单独为景红姑负责, 他按着她肩膀恳切地问:“告诉杜教授和你祖父吗?”
珍卿揉着脸有点头疼:“应该可以告诉杜教授!不过我祖父在杜家庄, 忙着扬名显圣、光耀门楣, 他……就算了吧。”三哥马上就要叫阿成发电报, 珍卿不知想到什么, 叫住阿成跟三哥说:“我再看看她……如何。”三哥握着她的手,抿唇微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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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代更早的江平城里,一个警察走进幽兰巷的某妓馆,老鸨堆着满脸的谄笑拉着他进来:“哟,老总有日子不来,听说您近来高升,今日里贵足踏践地,是看上哪位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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