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46节(2 / 2)
三哥又四十五度望一会开花板,捞着珍卿小手轻轻搁在手心容纳着,莞尔一笑便出尔反而地说道:“我又重新试想了一番,真要是娶个事业强家事也强的女人,就仿佛是跟生殖系统不一样的我自己,每一日朝夕相对、同床共枕,她样样都不需要我,有我没我有什么区别呢?想深了好像聊斋故事一般可怖……”
珍卿乍一听觉得不可思议,再一想就指着三哥说他翻口供,实在大大地狡猾,说着就捏他的脸两人闹着玩。闹一会三哥把她牢牢困在怀里,亲一下她才说起吴二姐来:
“二姐在外面雷厉风行、发号施令惯了,在家里其实也样样事情操心过问,难免有时会把强女人的架势带进家庭里,二姐夫不免会受她的锋锐之气,还是我跟妈妈常常提醒不过过了头。也幸亏二姐是聪明人,该放下身段示弱就能放下,没有跟二姐夫弄到离心的地步。
“二姐自幼管理我跟惜音,做长姐习惯了负责任,事无巨细总喜欢过问,凡事也钟意自己作主,做她的弟弟妹妹最幸福,做他的丈夫嘛,须有姐夫的胸襟和脾气才好。至于你那位好学姐荀小姐,我佩服她的智慧跟勇气,其他的,大可不必。事事都要抓在手里的强人在一起,无论男女相恋还是男人共事,没有一个善于让步的人总是会出事的。”
像工作生活中的很多事,陆浩云情愿全盘掌控在自己手中,免不了在婚姻中更显强势的,小妹聪明地愿意处处迁就她,反倒显得她弱势没主见似的。其实是因为她内外兼修,刚柔并济,就仿佛是上善若水中的“水”,不会盲目地以一己之力对抗环境,可是环境也无法完全摆布你。
他们两个人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珍卿调皮地把脚搁到他的肚子上,忽然一派寻常地说起闲事:“三哥,十三年前潘文绍家跟我家提亲,我只用了短暂的时间,就把一切利害得失想清楚了。适合潘文绍的女孩子,必定要十二分地爱重他,将天然的母性倾泄到他身上,替他担待生活中的一切顺逆方可。可这恰恰是我做不到的。而我所希求的,他也不能满足我。我十三岁就想明白的事,二十六岁就更能明白了?”
三哥笑着点头表示明白了,拍拍她屁股招呼她好生睡。他躺在旁边给她扇风,看着她睫毛颤颤渐渐睡着。
潘文绍对珍卿的格外留心,陆浩云在波士顿就看得出来,想不到两三年后他还是这样,这男青年倒是难得的痴情。陆浩云不屑去质问老婆什么,他甚至在潘文绍那里都不会点破,发生概率极低的事,很不必疑神疑鬼紧张得像个失心疯似的。
小妹提起婚姻合不合适的事,陆浩云也有自知之明,他从小被母姐管教照料惯了,下意识拿母姐管照他的风格,去管照他的亲妹妹惜音。甚至他成年后,又把跟惜音相处的那套办法,反运用到母姐等亲近女性身上,她们对这种关照当然是受用的。但讲实在的,他自幼到大的秉性卒难更改,他固然喜欢管照亲近的女性,但也嫌恶温驯寡智的泥塑木雕,也憎恶腹内草莽又张牙舞爪的女性,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让他尽心地管照。
在没有遇到小妹之前,他最多设想找跟母姐一样的女人做老婆。不知竟有小妹这样善变若水的女孩。她也有迎合忍耐你的时候,可你若以为她没有主见就错了。她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你,一步一步地试探你的底线,找到合适的自处与交往方式,能令到彼此相安无事,这便是她的处世之道。难怪他当初下意识看她般般都好,她自幼适应了杜太爷的高压管控,又对父兄之爱心怀无限渴慕,而且内里聪明坚韧,不易为纷纭潮流所动。这个世上万千种格调的女流,他不知世上有谁比她更好。
邂逅故交的第二天早上,瓦里良号驶进鲁州东部的港口城市莒口。珍卿夫妇跟何潘二人都要去鲁州省治永城,三哥直接包下一个二等座火车厢,把潘文绍、何参议及其他随从保镖,统统安排在同一个车厢内,也免了闲杂人等的窥探打扰。
车上就算不能交流敏感时政,也可交流风土人情、文艺科学。在火车上坐了不到半天,连经历复杂一惯寡言的何参议,都感慨他们四人太适合在一起聊天,说陆三哥工商济世,易先生文艺名家,何参议自身军政高参,潘文绍是理科达人,他们四个人同聊一个话题,真是上天入地、无不包揽,连那些保镖随从也听得愣神。
珍卿从火车上看外头的景象,也比坐船的感受好一点。除了金波荡漾的永水时远时近,有时在夜色中仰望薄云中的沟月,也算得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景象。只不过现在明明是万木齐发的仲夏,城里和荒野都给人萧条脏乱的印象。
何参议也不过分替家乡遮丑,说人们习惯向永水倾倒便溺和垃圾,近看有些地段的永水其实更不堪,又说崇山峻岭背后多少打劫为生的土匪、马贼。
其实公允地讲,鲁州省主席沈向华将军主政一方也有建树,可是用人不当造成司法混乱,擅自改革地税助长巧立搜刮之风,为镇压社会党屠杀无辜群众,这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去年,沈将军在某次对战东洋和伪军的战斗中,最初也是率领部下英勇作战,然而一旦他麾下队伍伤亡过大,或者跟友军战利品分配不均,他就马上不服听调、擅自撤兵,就算让友军蒙受巨大的损失,上头一再申斥沈将军都不在乎。而且还听说,这沈将军把鲁州当成他的独立王国,现下鲁州的地税早就不上交中央,连做面子交一点点也没有。韩领袖说不定已经记恨上这沈将军。
韩领袖据说最痛恨割据地方的藩逆,却对鲁州这位沈向华将军按兵不动,自然是多有掣肘无法下手。依珍卿自己的揣测,沈将军并没有给韩领袖提供太太的把柄——截收地税很多地方军阀都爱干,作为杀死封疆大吏的理由还不够份量。况且,沈将军麾下近二十多万私兵,也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韩领袖贸然行动也恐反噬其身。
对于公民党队伍中的旧军阀,珍卿早年就暗暗揣摩过他们,他们能混到封疆大吏的地位,自然也有武勇韬略、丰功伟绩,很多人主政一方也颇有建树。但是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很致命——若有人敢消耗他们起家傍身的队伍,威胁到他们的身家地位,无论是旧日主人还是家国大义、个人节操,一急眼都可以抛开不顾。
珍卿这十年间旁观内战和国政,新旧军阀今天结盟明天内讧,政府官员为私益出卖公利,多少人反复无常到令人瞠目的地步,珍卿这后世人常常看得很心惊。
珍卿回忆原来那个世界的抗战,那么多大小军政人物一夜间变节投敌成了二鬼子,处置一两个反复无常的封疆大吏,便能避免失却半壁江山的耻辱命运吗?
珍卿在琢磨远大宏观的问题,车厢中三个男人倒一直谈得太投机,连各自家庭私务也随意纵谈,还要相互介绍至亲认识,要当作知音世交来发展了。
火车一路经停了约有十站,中间有个叫间亭的小县城,有六个青年男女先上车后补票,坐了一站却因补不出票钱,到间亭时一溜趟地被推赶下火车。他们六个人衣着穿戴都寻常,又兼风尘仆仆神色仓皇,补不出车票被人指责也羞窘得很。他们跟列车员争扯了半天,还是一个女孩忍痛拿出金戒指,跟列车员说抵六个人的票价。但列车员咬死说戒指是镀金非真金,最多只能抵两个人的票价。
那群孩子急得一个个得怒发张齿,恨不得以头抢地、嚎啕痛哭,说易先生的基金会给贫生提供奖学金,他们都要去省城参加审查考试,好不容易凑了足够的车费,坐的公共汽车却坏在半道上,修理半日也不见修理好,再迟延下去考期就要耽误了。他们走了一夜半天的路,好容易赶到间亭县搭火车,六个人要考试两个人去怎么算呢?
珍卿四人正在火车上玩桥牌,就让赢了钱的三哥和何先生捐钱,给了那些孩子两百五十块钱新币,够他们往返的车票和伙食费吧。他们做了好事但是没留名,种了善因未必一定要期求善果。那些孩子在外面鞠躬道谢什么的,他们都叫列车员挡了去。
经停一个叫金代的小县城时,他们一行人下火车透一透气。现在民众抵抗东洋的情绪越发高涨,在当局率领和专业人士呼吁下,已经有人教百姓挖防空洞以避轰炸,还教人们勉力储备汽油跟粮食,这个叫金代的车站就挂着不少宣扬抗战的横幅。
潘文绍跟珍卿讲他对鲁州的印象,说鲁州车站的景观跟从前比似乎变了一些,车站里卖食买食的人却似乎没变。他说中国的村镇总是显得萧索,跟珍卿讨论是时局导致的心境,还是它们本身就是萧索的呢。
三哥和何参议在旁边听了一会,何参议拉着三哥到偏密处讲一些私密话。何参议跟三哥算是老相识,便由应天往禹州的军事飞机出故障说起,讲起为何不愿意省点事坐军机来。是因为飞机上既坐着特务头子,还坐着政见不合的中国第一郎舅俩——应天政府前财政部长甄嘉廉先生,与现任财政部长贺渊亭先生。他们对东洋战和的意见截然相反,又因家庭事务恩怨复杂,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有争执,跟哪一方搭话都恐得罪另一方,韩领袖跟领袖夫人都头疼得很,他们外人怎么好牵涉进去?还不如干干净净地避开为好。而特务头子跑到禹州做什么,背后因由就更费人思量了。
何参议本身敬慕谢公馆的家风,本人也跟这对小夫妻颇有渊源,再加上明戈青、郑余周等共同朋友,海宁艺专的吴质存副校长是他亲戚,还有曾经指点过他学业的李松溪先生,都让何参议与珍卿夫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因双方渊源颇深,神交已久,何参议才怕这样的麒麟俊杰,因为一腔拳拳爱国之心,不慎卷入汹涌诡谲的政治浪潮。
趁着经停金代县的短暂时间,何参议明确地告知陆浩云先生:“韩领袖在各地派出鹰犬,一则监视各地高级军将,掌握地方要人思想动向,看他们主和还是主战,对两党合作是何态度,看各地社会名流的政治倾向如何,是亲公民党还是社会党,还有对抗战前途悲观抑或乐观,对于应战积极还是消极。陆先生,贤伉俪离开了海宁租界,言谈举动务必谨慎在意,公开场合不要发表逆潮流而动的言论,不要发表不利政府领袖的言论,私人座谈也切勿与人把柄。韩领袖此人城府颇深,对人衔恨在心看似隐而不发,早晚被他逮到机会就插翅难逃——”
说到这里,催促乘客登车的铃声响起,陆三哥把着何参议胳膊,低声应诺道:“先生一席话,浩云跟内子必定铭刻于心,不敢辜负先生垂顾之意。”这时,珍卿和潘文绍也赶紧走过来,珍卿拉着三哥的手,也笑着催促何参议快点登车。何参议若无其事地笑着跟上。其实,此话这位年轻的易先生也可一听,就是碍于他的外甥潘文绍太单纯,说与他听怕他将来在外面乱议论,只好通过易先生之夫转告于她。
火车到省治永城是某一日中午,不但何参议和潘文绍的亲友来接站,市政军方和工商界人士也都来了。月台两边是中西堂会和着学生的欢呼,这阵势才真叫彩旗招展、锣鼓喧天。
珍卿和三哥正怕了这官样文章,才一路藏匿行迹低调返乡,车一到站便请何、潘二位先自下车,珍卿夫妇两人缓一缓再下画。何先生二人便留了亲戚住址,请三哥和珍卿若得便务必光临。珍卿和三哥也留了一个地址,是基金会在鲁州的临时办事处,就是临近省城师范的精武体育会旧馆。
珍卿看着何、潘二人下火车,接过少女们奉上的美丽鲜花,何参议驾轻就熟地与人寒暄。
珍卿留心看那迎接队伍举的横幅,其中一个写的是:允文允武潘文绍博士载誉归来,光宗耀祖孔圣人之乡与有荣焉。紧接着,大约是潘文绍姨妈家的人吧,无论男女老少都穿得花红柳绿的,简直像要参加谁的婚礼似,其间两个穿长衫的男人挤上前,给吉祥物似的乖乖站着的潘文绍套上一个火红妖娆的大红绸结,又有人络绎搬出两个披红挂彩的匾额,左右护法似的夹在潘文绍的身旁:一个匾额写着鹏鹝高举,一个匾额写着慈航普渡。
那帮喜气盈盈的接站队伍,薅着潘文绍对拍照的人摆姿势,拍完照又被那些人一拥而出,珍卿在车里听见好高亮的嗓门对潘文绍说:“文绍,快快,那往年人中了状元都要跨马游街,让人们见识啥叫春风得意,啥叫状元郎的风采。快快快,马都给你备好了,就在外头。”潘文绍艰难挣扎着回头叫:“表叔,你帮帮我——,姨父,我不会骑马啊!”原来那个大嗓门是潘的姨父,就听那姨父笑着把潘文绍直往外拖:“那怕啥嘞,有人给你牵马嘞!”
看着潘文绍小可怜被拖出去,珍卿把头搁在三哥肩膀上闷笑。三哥却好笑地捏她的脸:“你幸灾乐祸不要太早,说不好你回家也是这个阵势。”珍卿心有戚戚地耸耸肩,他们这次回来连近亲也未告知,就怕亲友们大肆铺排、劳民伤财,他们受吹捧恭维的也疲惫不堪。可是要行踪一直不暴露也是难呐。
鲁州首府永城在省中位置偏西,跟禹州的边界只隔一个市,兴华基金会在此设临时办事处,由基金会元老黄处贤先生负责管理,与高校教职员和本地学界人士统筹考委员的工作。也就是说,在禹州申请奖学金资格的寒门考生,也都要自己设法按时来到永城应考。
这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次资格审查跟人家大学招考一块办的。这个时代任何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都不可能每个省都设一个考点,多数是数个省份共设一个考点,各校考务人员共同主持招考工作,考完不等成绩出来就地填报志愿,然后等待校方给你寄录取通知书,当然,等不到通知书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给何、潘二人接站的大阵仗已散去。保镖们拿着东西准备下火车了,三哥安排黄先生去取大件行李,自己拉着珍卿先行出了火车站,坐黄包车去了精武体育会旧馆。
到地方黄处贤先生正吃晚点的午饭,见三哥跟珍卿从天而降似的,还很滑稽地揉了一揉眼睛,惊诧怪异得不得了,反复询问为何不提前告知呢:易先生和陆先生大驾光临,就算请省主席沈将军来接驾,也不算叫他纡尊降贵了啊。
眼瞧着黄先生准备大打电话,想请本地名流来接两位大先生的驾,珍卿和三哥忙止住他,请他先叫伙夫给他们弄顿热汤饭吃,吃完容他们好生歇上一觉,看看本地审查考试的情况如何吧。
吃完饭他们一行人就要歇息,可把黄先生的女佣忙得够呛,给珍卿和三哥整好了床铺,又忙着给那些保镖理床铺,幸亏已是夏季炎热的时候,也不怕被褥不够使用的。
好不容易有了私密空间,三哥将何参议在金代县讲的话,循着大意都转述给珍卿听,把珍卿说得心里沉甸甸。其实她自己心里想了多遍,为自身和家人考虑都不可滥言,可总在心里矛盾着、迟疑着。可现下连何参议都在提点他们,可见当局对言论的监视多严密了。
珍卿和三哥歇完午觉起了身,得知奖学金资格审查考试明天才开始,珍卿夫妇还是不忙见本地学界名流,先打电报向家里、基金会报告一下行踪,也沟通一下各处的公私事务状况。珍卿也向应天的娟娟姐打电报,一直没有听到娟娟姐有回音。
第二天,他们跑到设在鲁州大学的考委会,跟考委会的先生们沟通考生情况。考委会人员除了本地的学界闻人,其他人三哥和珍卿大多都认识——多是来自各地名大校进行招考的高校教职员。济济一堂的学界朋友会聚一堂的热闹,简直像潘文绍跨马游街的后续,喧嚣得叫珍卿夫妇难以招架。
兴华基金会的奖学金资格审查,算是跟各大学招生考试一并办的,考试就包括笔试跟口试,口试的成绩当场就出来,笔试的成绩要慢一些。珍卿和三哥先在翻看学生资料,且是专门看申请奖学金的学生材料,还有这些人往日的成绩单。
看着资料珍卿不由再次在心内暗叹,都说鲁州经过沈向华将军的文教改革,文教事业呈现欣欣向荣之态,可是本地学生的学业水平难以跟海宁和江越相比。考委会已经筛选出的优秀学子,其中不少人偏科非常严重,学理科的数理化七十多分就算好,学文科的甚至大片数学不及格的,高中生英语水平未必比珍卿初中好,但这还就是已经筛选过的优异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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