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57节(2 / 2)
裴俊瞩送侄子来考梁州团结大学——她侄子对蜀州大学环境很不满意,说物质条件很糟管理却很刻板,早听闻梁团大神仙会聚的名声,非说要继续念大学就只念梁团大。裴俊瞩不至于为这事找珍卿走后门,她就是送侄子过来顺便跟她一聚。
裴俊瞩这些年总在各地战场跑,向珍卿透露了一些耸人听闻的军事内幕。譬如公民党军队现在为何打仗愈发坏了呢,因为热血英勇的军人在战场上是消耗品,而且越消耗就会越少的。如今多数公民党兵的军事素质如何另说,但军队内部意志懈怠、贪腐成风是真的。
“长官们”碍于上命民意或援助国的要求,不得不在一些大城市表现出固守城池、抵抗到底的样子。可是当东洋军的海陆空一齐出动,这个大城市的主将带头一跑,下头的人自然是仓皇逃窜、丢盔弃甲。一个阵营跑了其他阵营焉能不乱?最后便留下重金购买的重型装备,让东洋人捡装备捡得不知道多开心。
珍卿问裴俊瞩是否以偏概全呢,她就知道有不少名将真在拼死血战的啊。裴俊瞩说这部分人自然是有的,但靠这些血勇悍将能守住一时,一旦那些尸位素餐抢功劳的来了,再好的局面也被他们搞坏了。江州、越州、鄱州不就是这样丢掉的啊,她是战地记者如何不知道呢?
可是她写的关于这些战场的报告,不是在《宁报》内部就被毙掉了,就是被当局的新闻机构掐掉了。韩领袖想造成抗战形势大好的表象骗外援,可是外援多少能给百姓跟士兵用呢。韩领袖身边的皇亲国戚贪污外援,已经引起极大民愤招人喊打了。
裴俊瞩又问珍卿有没有看报纸,那个又侵占多一块领土的东洋陆军中将,得到他们狗皇帝的嘉奖了。她讲这些非要喝酒才能镇定情绪。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心情宁静些,珍卿念起办《新女性报》念过的诗:“他赢得二十多枚勋章,因为他枪杀了数百个人,为此而向他授勋,奖励他去杀更多的人……其实东洋一国从上到下,何曾有真正无辜之人?”
醉醺醺的裴俊瞩大着舌头,接着珍卿后头说了一句话:“if you can't say it out loud,keep your mouth shut.(若你不敢高声说出来,则不如闭住嘴不要说吧。)珍卿,这不是我们办报的初衷,甚至不是办《新女性报》的初衷,更不是《宁报》这样大报纸的初衷。”说着就趁着酒劲把脸埋在腿间嘤嘤地哭。
其实,《新林报》开了专栏发民主人士的公开信,是呼吁韩领袖惩治妨碍抗战大业的贪腐现象的,包括谢董事长、杜教授、吴二姐夫妇都加入了。珍卿认识的工商业、学界民主人士,其中有公心有胆识的也都加入了。
如珍卿这样享誉国际的大学者们的加入,势必会引起国内外媒体的密切关注。如此以来,就会像裴俊瞩说的战场纪实报告一样,会影响韩领袖骗取外援及捐款的大计。可贪腐已严重到影响抗战大局和民生大计,珍卿一家若是继续坐视,着实心中不安。
裴俊瞩在客房睡到第二天中午,她起床后跟杜太爷和三哥等人客气道歉,说她昨天晚上喝醉酒吵到贤主人,三哥自然很客气地不计较。杜太爷就是老字号的爱搭不理作派。珍卿笑着示意裴俊瞩不要见怪。
饭后,珍卿带裴俊瞩参观她的画室。她在梁州团结大学的这几年,除了最初的“梦境系列”归入意识流,之后还是以写实风格刻画贫苦民众,再不然就是宝刹名山、奇山异水。
裴俊瞩先看珍卿画的底层民众,珍卿笔下这些人物其实是到处可见的,但生活在上层的人不会留意他们,可他们一落到珍卿的画笔之下,每个人的形象都如此鲜明动人。
譬如有一幅画是描绘耍猴艺人的。那瘦骨嶙峋的猴跟佝偻沧桑的耍猴人,画家都以写意笔法刻画其姿势情态,又以现代颜料层层赋彩,画中人饱经沧桑的外在和内心,就栩栩如生地进入观者的眼帘心间,忽对日常漠视的人群感同身受了似的。
再譬如,那些采用新写实主义手法的画作中,有幅画描绘的是三五成群的洗衣妇人,画面的远景还有在险滩上拉纤的力夫们。这画中生动的形象和鲜明的彩赋,把一种鲜活的生活景象移刻于观者眼前了。
裴俊瞩的焦虑不觉间被转移了,还继续看着珍卿近来作的风景画,一看更唏嘘惊诧得不得了,说怪不得外国人也追捧她的画。她惊诧珍卿的风景画竟能如此生气勃勃,比西洋那些神秘怪诞的流派好太多了。
裴俊瞩一行观赏一行赞叹,说珍卿的写实主义也非完全写实,要说写意手法也并非完全写意。她说珍卿的风景画太特别了,明明画中绿色都是浓绿鲜翠的,彩色也是绚丽多姿的,这么多浓丽色彩荟聚在一张画中,但颜色层次一点也不凌犯人,反倒觉得柔和清隽、抚慰人心。
之后,裴俊瞩看了蓝入心扉的天心湖,烟雨蒙蒙的海潮寺,气象雄伟的摩崖滩,花团锦簇的校内碧湖,曲径通幽的名人陵园,还有花开灼目的桃树,她不知不觉间看到喜笑颜开,不断跟珍卿赞叹艺术的力量竟如此伟大。珍卿最后送了她两幅风景画,她说好像是被神人赐福一般。
珍卿跟裴俊瞩的欢聚很短暂,她走后不久杜太爷忽然病了,医生私下叫家属作心理准备。珍卿虽然早作了心理准备,可是心理上总是不能坦然面对,除了常带着杜保堂在医院陪杜太爷,她只好尽量多多做事来麻痹自己。
杜保堂跟杜太爷一直要好,因为无论他怎么调皮捣蛋,杜太爷既不骂他也不打他。现在最溺爱他的太爷爷病到住院了,这孩子简直小大人一样,天天陪太爷爷说话、吃饭、讲故事,甚至很有爱心地给太爷爷拍饭膈,画面温馨可爱得令人下泪。
珍卿这一年总在教戏剧系,为给学生作示范她便亲自写话剧,她怕自己天天琢磨杜太爷太伤心,她策划了三个剧本天天埋头写。
第一个剧本名字叫《树大根深》,是以向渊堂哥一家的故事为范本,讲述当战争阴霾笼罩到一个村庄,有人选择留守家乡看顾父老,有人选择掩护别人牺牲自己,有人带着血脉的火种离开了家乡,还有人贪生爱利毫不犹豫地做了汉奸。而前三种人即便也是苟且偷生,他们身上却延续了救国保种的希望。
第二个剧本名叫《青年人的饭》,现在全民抗战进入疲怠期了,多少青壮年军人牺牲在战场上,上层社会贪腐成风纸醉金迷,却极力叫青年要视死而归迎难而上,誓要为国家和民族战斗到底。
珍卿晓得救亡图存是必会有牺牲,可叫人牺牲至少提供基本的温饱和枪械吧?叫人饿着肚着穿着烂衣端着破枪硬冲像话吗?裴俊瞩也证实了中央军的补给是最好的,地方军队和社会党克扣得太狠了。
可是这剧本将来要到处表演的,不可像呼吁领袖惩治贪腐的公开信那样,只要韩领袖做出应有的惩贪姿态,公开信就可以不在媒体上散播了。所以,珍卿以春秋笔法把故事设计成神话背景。
故事讲的是一个古代村庄酬祭神祖,选全村青壮去打造一件最重要的祭器。这项工作在一个封闭的山穴中进行,祭器没打造完山穴就不能解封,由村里官员负责给青年们送饭。一开始打造祭器和送饭工作都正常,可是祭器打造到中期之时,山穴内的青年们得到的饭越发少,有人饿得发昏就被炼制祭器的浓烟熏昏,以至于不小心跌进炼炉化为尸水。但无论山穴里的青年如何申诉,给他们送来的饭还在继续减少,山穴内死人的惨剧一直在发生着。直到剩余的青年饿得没办法工作了,合力推开封堵山穴的大块山石,才发现送饭的官员吃着属于他们的饭,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大腹便便,恰与骨瘦如柴的青年们形成对比。
第三个戏剧就写《一个没用的人》,讲一个旧社会的纨绔少爷,从小就是依来伸手饭来张口,靠完父母靠老婆,靠完老婆靠儿子,后来他老婆死了儿子参军了,他守在家里竟把自己活活饿死。故事的意义在于教人自立,要有生活自理和应对挫折的能力,还有要顽强的意志力。
珍卿焦虑又彷徨地写完三个剧本,把自己都累病倒了,料不到杜太爷反倒病愈出院了。
杜太爷出院没有多久,俊俊哥阔别近两年终于又回来了。这还是因为俊俊哥作战有功,前阵子又一次官升一级,成了驻星汉的七兵团参谋长,这才拥有回家探亲的机会。
俊俊哥谈起东洋士兵的作战习性,不免提起珍卿写的《东洋人的民族性格》,他在家中凝重地对大家说道:“那多亏是珍妹妹写了书,我瞧了几遍觉得讲得真在理呐,就教我的兵打扫战场可别舍不得子弹,上去一定先给东洋鬼子补一枪。我前头那个参谋长就是不信邪,我当初再三向他谏言,说校官以上人人都要看珍妹妹的书,他就是死活都不听我的呐。他个管作战参谋的非要跑到战场,就是想照相上报纸方便他抢功嘞,他跟身边的人谁也没有估防到,有个没死透的小鬼子拉了手榴弹,轰隆把那参谋长跟两个团长都炸死,还有一个团长腿给炸折了……”
俊俊哥说起来就不免感谢珍卿,听得花容失色的四姐,先吓得抱着跟俊俊哥在那哭,哭完也过来抱住珍卿感谢她。连谢董事长也过来亲亲珍卿,只是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杜太爷见状又吹嘘起来,说早些年就不止一个算命先生,说珍卿天生是命厚福大的人呐,命薄没福的人从她这借着福就得济了,难得谢公馆所有人附和他的封建迷信论调。
珍卿觉得应该算是蝴蝶效应吧,命厚福大听着还像是封建迷信啊。
俊俊哥回来探亲这段时间,恰巧在美国的元礼来了一封信,他跟班克曼结婚后生了个女儿,前不久为工作之故加入了美国国籍。元礼还说国内环境太过艰苦,眼看着胜利遥遥无期的,说他特意贷款买了两栋大别墅,谢公馆所有人都过去也够住了,他的妻子和岳家都热忱欢迎他们。仲礼还会在美国继续读博士,而小庄真的忍不住要回来了。
虽然元礼做了这样的选择,他也从美国募集慈善款子寄回,连吴祖兴夫妇都从港岛向国内输送物资,大家因此对吴祖兴夫改观一些。
然而元礼的这番善意邀请,还是被大家善意婉拒了。
住在大宅的第二天晚上,娇娇晚上回来跟珍卿聊天,说起她看的叫《春潮》的小说,问是不是所有人的爱意都像春天潮涌,来时那么汹涌去时也并不留恋。珍卿就笑着说你年纪还小,每个人对爱情的态度不一样,还是自己慢慢地一点点感受吧。
娇娇这两年热衷参加物理社团,把物理当成第二专业在苦学,跟一个叫侯克文的物理系天才走得很近。侯克文家世人品相貌学业样样拔尖,梁团大甚至有女孩子主动倒追他,他却唯独对娇娇另眼相待,娇娇也佩服并喜欢他。
之后,娇娇跟侯克文关系突然淡了,校内有人传是娇娇见异思迁了,珍卿便直接问娇娇其中缘故。才知侯克文正因为样样都出色,娇娇凡是跟他在一起,多是听见他在滔滔不绝,话题也多围绕他自身和他的专业。娇娇不愿寻一个自我中心的丈夫,何况侯克文必定会出国深造,娇娇却打定主意不会出国的。
珍卿向来不干涉娇娇的交际,家里其他人问起也帮她打掩护。所以她有心事倒愿意同小姑谈。
到梁州望城生活的第四年,吴祖兴忽然在港岛病倒了,叫母亲、弟妹、儿女都去望他,谢董事长实在忙得走不开,珍卿夫妇也是大摊人事难抛开,只吴二姐带娇娇、小英走了一趟。而元礼和仲礼一如既往不愿见他,听说吴祖兴后来气得病上加病,若非吴二姐拦着又要拿娇娇撒气呢。珍卿一边恼怒一边又是后悔,果真可怜之人一直有可恨之处。
俊俊哥回来探亲的第二天,寿康、涣贤、涣洁还有乐笙也过来玩,涣贤说最近迷上paradox(似是而非的隽语)。譬如说,所有的论点都是荒谬的。假如这句话本身的论点正确,那么这个句子本身的陈述也是荒谬的,它实际上就表达了与陈述相反的意思。
这游戏要求在场所有人参加,珍卿示范性地说了一句:一切对历史客体的评判都是虚假的。玩一会儿其他人都说得差点意思,郭寿康就说别对大家那么苛求,只要说自相矛盾的句子就可以,甚至说一句大俗话也不妨。
娇娇就想了一句话:“我是一个哑巴。”大家听明白就会心地笑。涣洁想半天说了一句:“我从来不说慌。”乐笙就说逻辑课李教授说过这个,涣贤便马上维护妹妹说:“李教授说的是:我在说谎。两者还是有区别的。”这时满场乱跑的杜保堂,跳到沙发上骄傲地举着胖手说:“我从来都说慌。”大家思索一下笑起来,鼓掌说杜保堂讲得好极了,杜教授抱起他乱亲一气,杜保堂高兴得腿弹得飞起,满场响着他天真快活的笑声。
最后珍卿见大家都还太斯文,她说了一句“我亲生的外祖父在他八岁那年就死了”,大家听明白就哄笑起来了,谢董事长说属她最促狭。真正有趣味的paradox真的很难,珍卿这种自相矛盾的笑话说就容易。连小英都能说出来许多好玩的。
游戏结束的时候,他们把奖颁给最活跃的小英,还有全场年龄最小的杜保堂,姐弟俩戴了锡纸现做的桂冠,很有仪式感地留下了颁奖的照片。
只顾你侬我侬的四姐跟俊俊哥,感受到这样温馨美好的家庭氛围,无不感动地拉着妻子的小手说:“这就是将士们殊死拼杀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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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俊哥回来的第三天,珍卿难得跟胖妈一块去买菜,然后就是胖妈买菜她吃早饭。她正在小摊上吃鸡蛋饼包糯米饭,忽听报童举着报纸大声嚷嚷:夏季攻势宣告失败,滕志武将军壮烈殉国。珍卿正听得心头一紧,忽听见防空警报又响起来,匆匆买了一份报纸,帮胖妈提着东西跑到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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