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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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看着这张脸,心中却是一叹,定了定神道:“陛下那边的戒备越发森严了。”

“这岂非正是公主您要的?陛下以为是世家所为,世家则是伤鸟惊弓,两边斗个你死我活,届时,渔翁得利者,是您。”

长公主眯了眯眼,“我不要利,我只要他死。”

那人“哧哧”地笑了:“放心吧殿下。如意门既接了你的任务,就必定让您如意。”

长公主盯着她:“但风乐天不死,陛下不会输。”

那人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云淡风轻,往铜盆中慢悠悠地再加了一勺水:“那老狐狸比他儿子还奸,他儿子是毫无破绽,他是浑身破绽,都不知从何入手……”

尾音未落,她已蹿出去,将房门一下子打开,抓住了一个人。

“朕许你后位,但此生绝无可能爱你。你待如何?”

谢长晏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想起了很多事——

“能为陛下生儿育女,处理后宫事务者众,为何非要谢家女,非要你谢长晏?”

“你对自己毫无目标,毫无自信,才对别人的建议如此盲从。就算不做皇后,难道你这一生就碌碌无为,得过且过了?”

“再说一遍——可为陛下生儿育女管理后宫者比比皆是,为什么非要是你谢长晏?”

他说过的那些话,当时以为是师兄对自己的指点训诫,现在再看,却像是在为她未雨绸缪地做铺垫了。

她想起飘雪月夜他带自己去幸川,她以为那是风花雪月,他却只是欣喜瑞雪丰年。

赠名马是为了让她继续修习骑射之艺。

赐住宅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监视她。

书房内的所有新奇玩件都用于为她开智。

求鲁馆也是因为发现了她在工学方面的天赋而用以拓技……

一桩桩,惹得人,自作多情。

但在今夜之前,这个问题反而有答案。她可以很坚决地回答说“没关系”。

她是雄心万丈的帝王立给世家看的一面幌子。他想树戒奢从简之风,她就以身作则;他表露出圣眷深隆,她甘愿被世家贵女们记恨。她对命运早已妥协,学会积极配合。

若燕王不喜欢她,她不会难过。因为,他们还是陌生人。

若风小雅不喜欢她,她虽难过但会庆幸。因为,风小雅是禁忌。

可现在,是燕王扮成的风小雅,这个教她拼装青铜马车、带她去太上皇的隐居之所吃美食、在坍塌之时第一时间保护她、为她查明舞水蝶死因洗脱冤名的“师兄”,跟她已有种种羁绊将来还要共度一生的男人……不喜欢她。

一切,只是利用。

一切,只是考验。

一切,只是利益旋涡王权霸业中的求和取。

明灭的光影里,还在发烧的少女,在这一刻,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她直勾勾地看着彰华,彰华静静地等着,并不催促也不着急——他总是如此地从容,可恶地从容。

谢长晏咬咬牙,终于开口,却终归没有撕破脸:“我想先听三姐姐的答案。”

当年的谢繁漪,是如何回答的呢?

她甘心吗?她不难过吗?她在得到未来夫君如此决绝的态度后,又是怎样回到隐洲安安静静地等待嫁期,穿上太子妃的红衣的?

彰华缓缓道:“她说——妾心向燕,是国,是民,是苍生,而非……君。”

谢长晏的手紧紧绞在了一起。

彰华的眼神中流动着某种微妙的情绪,令他看上去不再那么镇定:“天生的皇后,对不对?冷静、大义,绝不沉溺私情。”

相比之下,她的妹妹却是这么情绪化,爱哭、爱笑、爱生气、会撒娇、会嗔闹。

若说是年纪有差,可当年的谢繁漪,也不过是十四岁。

她太早熟了,就像是集所有巧匠之能精心雕琢出的绝世瓷器,光滑冰冷,没有缺点。

谢长晏扬唇逼自己笑了一下:“不愧是三姐姐啊……陛下必定满意这个答案。”所以三姐姐回家后就开始筹备婚事了。

彰华却摇了摇头:“你错了。朕当时是太子,束发少年,桀骜自大,满脑子都是肆意率性,想着怎么轰轰烈烈地开天辟地。最烦后宫的端庄妇人,笑起来连牙齿都不露的假人们。朕……”说到这里,他凝望着谢长晏,眼眸深深,含着一点眷恋的光,来自于四年之前,“朕当时喜爱的、向往的,是你这样的妻子。”

谢长晏的身体定住了。

“能陪我骑马爬山,毫无顾忌地当我面吃掉三大碗饭;为我的寿诞花费心思一刀一刀雕琢礼物;因我疏慢便生气跳脚,对我冷战却在再见我时红了眼睛;会跳起来用脚踩我,结果把自己掉进冰窟窿里的……这般鲜活的、充沛的、心思简单却又玲珑剔透的女孩子。”彰华每说一句,眼神中的光便熄灭一分,等他说完,那点四年前的眷恋便尽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

“但朕现在……是天子,头压百年基业,肩挑千里江山,王座之下累累枯骨,龙椅之前血雨腥风。身为皇后的女子,需穿一件刀枪不入的盔甲,才能站在朕的身旁,并且,能在朕倒下后,继续支撑起广厦高堂。”

谢长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汗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渗出来,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袍。

“所以,你是一个……来迟了的人,长晏。”彰华垂下眼睫,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轻轻的,低低的,恍若叹息。

“她如此聪慧,你为何不欢喜?”

彰华摸着箱子笑了笑。“见芽破壤而出,见蛹破茧生翼——怎会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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