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 / 2)
醉月小声道:“王妃,后山坡度尚算平缓,软轿可以通行。”
令嘉杏眸微转。
醉月又道:“高台也不算高,十余丈许(33米多)。”
令嘉当即对那内侍道:“我这就过去。”
内侍反应过来后,面色古怪得一言难尽。
醉月叹了口气。
有了软轿,娇贵柔弱的燕王妃终于肯迈出她矜贵的步子走出定安殿。
令嘉原本以为,萧彻要她过去,是因为想见她。但真到了高台附近,见到十来个静守在侧的侍卫时,她开始察觉不对。
而到了高台楼阶旁,见到钟榆脸上因见到她而露出的错愕表情,以及安石笑容可掬的殷勤神态时,这种不对的感觉越发强烈。
令嘉眯着眼看了这二人一眼,忽然就转过身去。
安石的笑撑不住了,连忙上前道:“王妃留步。”
令嘉冷哼一声,“内监假借殿下名义传话,好大的胆子。”
安石赔笑道:“奴婢妄为,殿下过后自是会罚。只是现在殿下心情不好,求王妃上去劝慰一二。。”
令嘉狐疑地看着他,“殿下出什么事了?”
安石叹了一声,似是无奈道:“方才有一封圣人的书信送到,殿下看过之后,就一直郁郁不乐。奴婢这才斗胆请了王妃过来。”
皇后的书信?
令嘉默了片刻,便让醉月几个使女守在台下,提着裙摆迈上阶梯,往台上行去。
钟榆看安石:你又骗王妃,哪有什么圣人书信啊?
安石老神在在:那个叶兰芝不就是圣人给殿下的信嘛。
令嘉不知这二人眉眼官司,心中暗自思量。
她嫁给萧彻的时间不算长,但也已察觉到,这对母子之间的怪异之处了。
公孙皇后心性宽仁,手段过人,在她为后的二十多年间,偌大的后宫就没出过一点差错,妃嫔说不上和乐,但从无阴私倾轧,公主皇子之间说不上一视同仁,但个个都能平安健康得长大,即使是最底层的掖庭宫人,在严明的秩序下,日子都算过得去。更难得的是,她从来不曾干涉外朝之事,连外戚公孙家也在她的管束下,规规矩矩,低调安分。
那些接连经历过过太能干的庄懿皇后和太不能干的宣德皇后这冰火两重天的朝臣,对于这么一位恰到好处的贤惠皇后,便如久旱盼甘霖,岂能不赞不绝口呢!
抛开这些不提,对于令嘉而言,公孙皇后也是一位可敬的长辈。
令嘉在京中时,逢年过节都是要入宫拜见的,就跟走亲戚一样。而这种拜见中,关系亲密的人家十之□□都会被留在宫中用膳。
傅家因令嘉她爹曾为英宗养子的缘故,有幸享有这等殊荣。
可这对令嘉就是个折磨了,她的口味不同常人,宫中御厨精心烹制出来的美食,于她却是没滋没味。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去吃两口,想要应付掉这场面。那两口对于娇生惯养的令嘉仍然是人生不可承受之痛。她娘也心疼她,都是尽量不带她入宫。但总还是有不可推脱的几次。
就有这么一次,令嘉同那些“美味佳肴”相顾无言时,皇后突然请了她过去说话。
说的都是些“最近过的怎么样?”“有什么爱好?”“天气真好”的废话,等废话说完了,膳食也就用完了。令嘉统共也没吃两口,就被她娘领出宫了。
之后再去宫中与宴,令嘉的食案上总会有一小碗杏子、梅子之类的酸口果蔬,叫她再膳食之外多了个应付场面的选择。
令嘉自忖演技还是可以的,不至于叫人看出她的勉强,谁知这份可以的“演技”却是被皇后一眼看破。甚至在这寥寥几次的接触中,皇后就察觉出了她口味的异常,然后做出了贴心的照顾。
多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啊!比这观察力更叫人难以抗拒的还是她无声的细心和体贴,简直就像春风化雨一般,叫人无从抗拒。
令嘉自矜,不至于为此感激涕零,但也忍不住心中熨帖,以及对皇后心敬重。
即使是收买人心,但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做到这个份上,那这人心也合该被她买去。
故而,整个雍京的女眷,但凡提起公孙皇后,皆是交口称贤。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人见人爱的公孙皇后,却在她的亲子这里碰了壁。
萧彻对公孙皇后的冷淡,即使是在令嘉与他关系最紧张的开始,他都没在她面前掩饰过这点。而于他的冷淡相对比的,却是公孙皇后对他的关爱,却如三春晖般,殷切温煦。
令嘉将一切看在眼里,却缄默不语。
神一法师教过她,一件事,不知前因,则难解其果。
故而,即使萧彻表现得再是不孝,在令嘉不知他与公孙皇后之间的始末前,她也不会枉下论断。
而去探究其中前因……
她有病啊?
皇室水深,又不是一日两日,她何苦想不开,非往这深水里淌,嫌自己小命太长?
令嘉是如此想的,故而她着实不知自己现在是在干嘛?
高台的阶梯是露天的,即使下人勤于清扫,仍免不了时时有尘埃新积。尤其是昨晚下过雨,今日还有未消的湿痕,这便越显不净。而令嘉身上那件青碧缂丝绣竹襦裙裙摆曳地,原是为显其行姿优雅,如今却成了天然的扫帚。即使已被刻意提起,可拾阶而上时,仍不免层层扫过,沾上诸多灰尘。
令嘉却顾不得嫌弃,一门心思地朝台上走去。
十余丈的高台,论高度不过西华宫观星楼的一半,可真等令嘉爬到顶,也是半刻钟后了。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迈上台时,抬眼一看,却见她那位据说“郁郁不乐”的丈夫正站在台垣边,右手拿着一根金色长管——应是千里镜——架在右眼前,左手捏在长管中间,调试着焦距,眺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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