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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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的考量,萧彻自是了然。

他投喂的动作顿了顿,忽道:“我杀过他——在八年前。”

令嘉檀口微张,却是无声。

“我回宫前,母后为磨炼我心志,也为了阻止我和官家亲近,告知我我非官家亲子。后来,我一直在暗暗查探自己的生父,一直到八年前,才寻到一些线索……”

说到这,萧彻顿了顿。

八年的辰光,说短不短,但萧彻依旧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因这难堪的身世而生出的烈火灼心般的杀意。

弑父辱母,纵以儒家之仁说,也可称百世之仇。

萧彻心知,在这种仇恨面前,除非他能报仇,不然他的一生再无片刻安宁。

“……母后挂念太多,想要周全的也太多,所有恨意再深,也只能隐忍。我却没有她那样卧薪尝胆的隐忍,做不到像她那样,恍若无事地同官家扮演骨肉至亲,一直忍到羽翼丰满再动手——我知晓此事后,不足一个月,就对官家动手了。”

皇后挂念的再多,最挂念的依旧是萧彻。那一盘乱局里,对皇后最好的解法,其实是萧彻和皇帝同归于尽,然后太子即位,皇后既报了仇,也得一生无忧。

舍他一身,得此圆满,少时的萧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下定了动手的决心。

“官家喜好游猎,时常出游骊山的苑囿。彼时,大哥忙于观政,大姐忙于教子,长乐不喜血腥,九弟年纪太幼,经常只得我和官家二人出游,官家对我毫无防备,动手的机会并不难找,而我的箭术不赖,他逃不过的。”萧彻神色淡淡地回忆。

“那他后来是怎么逃过的?”话说的这么满,可人家皇帝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呢!

令嘉闪闪的杏目出卖了她的腹诽,萧彻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我并未失手,只是没料到他生而心右,侥幸逃过一命罢了,但也重伤了大半年。”

令嘉恍然记起,惊睁了眼:“……是大安九年那次——不是说是被野兽所伤吗?”

大安九年皇帝游猎遇险,身受重伤,这事震动朝野,禁军因失职被更替了一大批人,更关键的是,那此令嘉的父亲任职禁军,虽未牵涉其中,但他诸多同僚都被波及,那段时日她家可有不少人上门求助。

“他替我瞒了下来。”萧彻目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言。

被皇帝近卫拿下时,他已然做好的赴死的准备,可却未料到皇帝竟能活下来,更没料到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清洗当日随侍的禁军和內侍,替他掩瞒罪行——那时他身上甚至还带着重伤。

令嘉不由默然,她思及当年的风波,不免叹息——为什么说皇家无私事呢,因为皇家的这些私事总会牵扯诸多无辜的人。

“母后知晓此事后,一担心风声走漏,便安排我就藩,我忤逆了她的意思去了云州……”

说到这,萧彻神色有些恍惚,难堪的身世、难解的恩仇、渺茫的未来,也只有在那战场的生死瞬间,他方才寻到一处喘息的地方。

“……在我立身燕州后,母后就一直想让我回京,却被我多次推脱,最后她看出我不愿动手,便寻上了六弟。我心知她要动手,却只假作不知,顺水推舟地帮了六弟一把,这其中甚至还有我的私心——”

萧彻垂下眼帘,以局外人的口吻,平静地替自己做了总结道:“我确实是个不肖子,母后为我受了许多的苦楚,但我却背叛了她,哪怕在她死后,也是如此。”

令嘉叹息着,牵过萧彻的手,同他道:“你并非不肖,你只是……只是太过骄傲罢了。”

若非骄傲太过,怎么会忍不下耻辱的身世,一意要与皇帝同归于尽;若非骄傲太过,又怎么会在被皇帝宽恕后,依旧一门心思地往战事最激烈的云州前线去,近乎寻死般地在战场拼杀;若非骄傲太过,他又怎么会……又怎么会宁愿忤逆皇后的意思,也不肯亲自对皇帝动手呢。

萧彻把头埋在令嘉的颈窝处,阖上眼,未再言语。

令嘉怜惜地轻抚着萧彻的背,以他从前安抚她的温柔和耐心,来回报他。

令嘉隐隐能察觉出,萧彻对皇帝其实是存着一份,哪怕是对着她也无法宣之于口的,不该存在的孺慕之情的。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用“背叛”来形容自己的行为呢。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

令嘉与萧彻平日夫妻私话,谈及过往,萧彻常说宣德皇后和英宗,却从不提帝后。

可事实上,英宗只抚养他到九岁。

从九岁稚儿成长为那个文韬武略,完美得叫她母亲挑不出错来,令她父亲敢以全族押注,惹得朝臣暗生忌惮却又只能依仗的燕王,其中除了他自己的天资努力,又怎少得了父母的用心呢。

萧彻不喜游猎,却有一手卓绝箭术,崇尚务实,偏又颇通风雅之艺。与之相对的,却是皇帝年轻时不务正业,好游猎,好风雅之名。

燕州燕王府里,满仓满谷的顶级伤药,随侍的诸多御医,从无延误的粮草,甚至还有那道叫她头皮发麻的玉玺盖印的空白诏书。

那样的用心,若非皇后那般言之凿凿,她怎么也没法相信,萧彻居然不是皇帝的亲子。

可惜,皇后如此的肯定,于是,这份用心最后便沦为喉中之鲠,吐不出,也咽不下,生硬地卡在那,被刻意遗忘,只在偶尔掠过时,泛起隐隐的痛楚,但转眼又被压下,只作不见。

第162章 花好月圆(完结)

一场宣室殿大火烧死了不少人,但真正值得人瞩目的也只有两个,逆王和太子。对于这样的结果,当时在场的现最大收益人的萧彻自是少不得被人怀疑有莫可说之处。

但在原太子得谥景惠的第二天,皇帝颁布了以燕王为储的旨意后,这种无声的怀疑,只能永远地沉寂下去。

无论是以嫡以长,还是以贤以功,萧彻的承位都是顺理成章,更别说他身上还有征伐北狄和救驾平乱的两项大功。

再接下来,便是对逆王党羽的清算,抄家、斩首、流放不一而论,只有临安侯府,因为王良娣育有景惠太子仅存二子之一的功劳,而只得夺爵抄家,免于死罪。

在这一团纷乱中,终于痊愈的令嘉和萧彻一起入住了东宫。

东宫作为国储之所,其赫赫巍巍,自不必说,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这座宫殿有些不祥,大殷开朝以来,共册封过六位太子,其中三个死于非命,也不知道她将来的儿子会不会为这倒霉历史再添一笔——当然,事后证明,她这份担忧是多么的没有必要。

不过任过往的主人或兴或亡,依旧不妨碍这座宫殿成为所有皇室子弟趋之若鹜的存在。

令嘉对东宫并不陌生,同样死在宣室殿大火里的景惠太子妃喜好热闹,时常在东宫举宴,她的二嫂作为公孙皇后的侄女,常为座上客,连带着她也少不得被拉出来应付一二。待到她出阁成为燕王妃,东宫更是寻常了。

只是再如何,当时她也只是客人,如今她却已成此间主人。

若说多志得意满……那是没有的。

令嘉至今的一生大抵都是顺遂的,她于权力并无发自内心的渴求。撑死也就为自己丈夫家族松了半个口气,至于另外那半口,皇帝且还在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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