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加入书签

他仍是回眸看她,“能行?”

李明微一抬眼,但道:“请听题。”

那鹅黄衫的姑娘便起了身,轻一点头,道:“春雷,限‘台’、‘杯’字韵。”

题目猎奇,限韵也刁钻,若是好时候,她倒愿意一试,时下,酒和诗,她摇头一笑,去端酒杯。

看到这里,也便清楚,那位公子约莫只是陪同她来的。

吴臣毅看了看他们,略带惊讶,“姑娘不需想想?”

她道:“佳句难成,苦得杂诗,平白污人耳朵而已,不必再耗时间了。”

吴臣毅顿了下,却朗声大笑:“若得诗,必要好诗,姑娘好气魄!”

李明微一笑,举杯欲饮,却听他叫慢,目中一片神采奕奕:“此酒性烈,引之伤身。吴某不才,慕姑娘风骨,望得姑娘为友。愿代姑娘试题一首,请姑娘垂青。”

海棠诗会打的以诗会友的旗号,在座又都是从来自诩心怀坦荡的读书人,因他此言,倒不觉唐突,不过他先解了她必得好诗之意,此刻又提代为赋诗,便有些张狂了。

而他才名在外,一语毕,底下就有人捧喝:“幸甚幸甚,吴兄作诗,我等可大饱眼福了!”

李明微也未托辞,大大方方起身道谢。

吴臣毅颔首,自带两分狂意,眼望远山,略一思索,便吟道:“东北春风至,飘飘带雨来。”

目光一转,落在了湖边垂柳之上,缓步夺至池边,又曼声念:“拂黄先变柳,点素早惊梅。”

“好一个‘点素早惊梅’!”底下一片叫好之声,“妙极!妙极!”

他又行几步,跟着步步念道:“树蔼悬书阁,烟含作赋台。河鱼未上冻,江蛰已闻雷。美人宵梦著,金屏曙不开。无缘一启齿,空酌万年杯。”1

随着他一句句诗念出来,一时群情激扬,赞颂之声,不绝于耳。他望过来遥遥一笑,李明微点头致意,搁下了酒杯。

却听身旁一声轻笑,她微一侧目,便听他道:“诗是好诗,可惜其人空伪。”

此言倒解释了吴臣毅日后的境遇。

吴臣毅生于书香世家,其祖父供职于翰林院,父亲亦翰林院编修。他自己更是少有才名,十二中秀才,十四中举人,因祖母病故守孝三年,十九科考,一举中第,不过未至三元,其后更是不得重用,时人引为憾事,他自己也才真正有了“空酌万年杯”之实。

而今他一番风顺,却辗转说愁,只是仿效先人罢了。文章做得好,偏巧皇帝不喜其空泛,李明微垂了下眼,淡道:“少年人心性,大抵都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待经些事故,也便成熟了。”

她不自觉为他开脱了一些,皇帝淡笑未语,只去看场中其他人,正听他们说道“吴公子之才,必定金榜题名,位列三元”,又牵扯到某人必中、某人心怀大志言言。

皇帝权且一笑,低声道:“此处十之七八是参与了今春科举之人,你且细心瞧着。”

她未以有异,只恍然明了春闱放榜在即,他是来亲眼瞧瞧他的门生,竟点点头,留心瞧了。

区区二十几人,就集千姿百态,言谈热切的,寡言少语的,乐好交游的,清高孤僻的,以至阿谀奉承、嗤之以鼻的,应有尽有。

如此看来,当中不卑不亢的几人也就格外惹眼,气度超然。

她揣测皇帝心性,约莫这样的人日后才大有可为。

一首诗热议完,时候也就差不多了,诗社的重头戏也便抛了出来——诛人联句成诗,一较高下。

除入门所得词赋到入社所得诗词尔然的一两篇惊艳之作,此处是全社的精华所在,一诗流出,常有洛阳纸贵之势。

李明微仅得一句,她倒不忍相负,联得一句“虚空度鸿雁,落叶舞风轻”2,清新婉丽,意趣别致。

众人连连赞叹。

她一笑,此后便不再开口,至最后吴臣毅提笔结诗,又得佳句,自少不得一番追捧。

皇帝一哂,寥寥道一句“走吧”,她便会意,随他悄然离场。

吴臣毅写完,却已不见二人身影。不由憾然,一味与这些俗人应付,却还未及与那姑娘说上两句话。

可眼下少不得他,也只得耐了性子等评完高下。

待一切事毕,于前头看到九方斋所呈文章,更是震惊于其才情,深深抱憾。

却说二人离开时,园中已经清净,外面却挤满了熙熙攘攘等联句诗的人。门房上支会了一声,两人从角门出去,几乎是悄无声息的离了百望祠。

林子里潇潇风吟,吹得衣袂翻飞。

她的帷帽被吹开,抬手遮掩,袖子滑倒肘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

他看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惊艳,蓦然就想起了长春宫那株遗世的白海棠,亭亭玉立,绝世出尘。

他垂眼,压下眸中异色,淡淡望着她,道:“昨日见三公主,她已在念叨你,拾掇拾掇,尽快回宫吧。”

她应是,心头却一片怅然,约莫襄郡王说得对,指婚以后,她或许也不出不得宫。

如何是好?

不可知,不可知。

回到别院时已经入夜,她略嫌疲惫,罢了晚饭,卧床歇了半晌,正睡意朦胧间闻到了一股药味。

丫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她才想起吩咐人煎药,略略欠起身来,令把药放下,默然瞧了半晌,忽一抬手尽数倾在了痰盂里。

生死由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