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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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叁十,乘龙里从清晨就热闹宣天。张副官把卧房门关好,让她再多睡会儿,自己则起来打扫卫生。昨日订的几支腊梅也送到,他给了不回老家过年的小商贩一个红包,对方又赶回去再送了一捧银柳来。等甜辣椒起床时,家里已是满溢腊梅香,入目红彤彤的银柳束,窗户上福字倒贴,屋门口对联,端的是一个喜庆的春节了。

张副官替甜辣椒梳头发,那猪鬃梳刷刷地从她发丛穿过,发出钝钝的、舒适的声音。她微微眯起眼睛,满足地叹息。梳完头发,他把她的头发捋到颈侧,替她捏着肩颈,他动作轻柔舒缓,使她略僵硬的脖子松弛不少。

“昨晚,累着了吧。”他想一想,“最近一段时间,都累着了吧?”

“是今早吧。”她笑道,“我倒还好,累了就直接闭上眼睛睡,你呢,累了也还得收拾善后。要说累,还是你。”

“我不累,而且我还觉得腿似乎都好了。”

“还得好好将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又是大伤,至少得养个一年。”她拍拍他的手。

移动在她肩膀上的手指上银光一闪,他又看见戒指,这个大年叁十,从第一秒开始就有温情一诺。

两人很快忙起来。甜辣椒以往并不喜欢招待人客,总是懒懒。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有朋友要来做客,心里可以这样满足愉悦。安律师果然来得很早。吃过午饭没过多久就提着东西来敲门。甜辣椒去应门,两位女子面对面,有一瞬僵持,然而下一刻,就相视而笑,安律师跨前一步来拥抱她,说:“谢谢你邀请我,米小姐。”

甜辣椒因问:“吴智引呢?”

“她晚些到——她要先去看吴文引。”

张副官探出头来,看见她们两人亲亲热热,反倒觉得自己多余,礼貌道一声amber后,自觉回到厨房忙碌。安律师进厨房把手里东西交给他,并道:“看见有正宗soufflé卖的,就买了。——这是特地买给米小姐吃的。”对安律师来说,如今,米小姐的吸引力比张副官要大得多。

甜辣椒在后面笑,说:“那可以给他吃一口吗?”

安律师也欢笑道:“一口可以。”她看见那两人手上的戒指,心里由衷开心起来。

甜辣椒取出青橄榄,叫张副官在砧板上拍开,又再放进杯子里和碧螺春一起泡了。“请你喝元宝茶。”她带着安律师到南边小阳台坐下闲聊,安律师说:“我是来帮忙的,坐着休息可过意不去呀。”

“没事,先让他弄一会儿,晚些我再出场,至于你呢,坐着吃就行。”

安律师挤了挤眼:“这一口舒芙蕾,可够划算的。”

甜辣椒剥开砂糖橘,放到安律师手里,道:“实际上,我是想问问吴智引的事呢,趁她不在好问,她来了,倒不好说话了,免得她伤心。”

“放心吧,吴智引是没有事的了——好甜的小橘子!——吴文引,死罪可免,但牢狱之灾是不可避免的了,我们这里也已经尽力替她争取较少的量刑,之后也看她在狱中表现,她的夫家似乎也不打算放弃为她上诉,另找了律师,对于我来说,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但出于个人情感,我对吴智引,总还是放不下的……”安律师欲言又止,最后只往嘴里又塞了个橘子。

“这是我第一次在国内过年,不对,应该说,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在国内过年。”

“可能在国外,就没有这样气氛,自然也就不过春节了。”

“也不是,人聚不齐。”安律师神情稍微落寞。甜辣椒听张副官说过安律师家世显赫,只是具体如何显赫就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显赫人家也有许多难言之隐,也许这就是安律师不过年的原因。

甜辣椒握住安律师的手,说:“晚上,我做一道豆腐给你吃。”

“什么,就请我吃豆腐么?”

“你知道吃豆腐是什么意思么?”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这豆腐可不是普通豆腐,有你好吃的。”

安律师又喝一口茶:“哇!好清香,还有回出来的甜味。”

“这叫回甘,是青橄榄的功劳。”

她们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是惬意。一会儿,又一起跑到厨房去帮忙。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到约莫五点钟光景,吴智引也来了,她头发也精心吹过,虽不能说完全恢复过往神采,但好歹比之前状态好了很多。

“没有什么带的,就带了些青菜来。别瞧不起我这青菜,是地里刚挖上来的,你们这里肯定买不到,我是在——”吴智引顿了顿,“我去看了文引,那地方偏僻,地里都种菜呢,我见了硬是问别人家里买的。”说起文引,她又有些难受,但终是不忍打破气氛,重新振奋。大家打过招呼,就要开饭了。

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菜,安律师感叹道:“太了不起了,这竟是你们两人做出来的?你们干脆去开饭馆算啦!”

吴智引话不多,但看到这些菜,也忍不住说:“真的,比之前家里的都要好。”说完,又想起“家里”,便又不语了。

“豆腐专门给安律师做的,你别看这豆腐普普通通,但可是用蟹油炒的呢。”甜辣椒拉着吴智引和安律师落座,一边介绍菜色。

“蟹油是什么?”安律师咽了咽口水。

“螃蟹煮熟了把肉出出来,再和猪油一起炼,晾凉了就是蟹油,做菜、炒豆腐,很好吃,荤油素用,绝妙。”张副官道。

两位客人纷纷吃了一筷,只觉鲜美和润。

“照理呢这热菜得等会儿上,但这道蟹油豆腐特别想让你们赶快尝到,所以忍不住就先做了。”甜辣椒布菜,“凉菜也吃啊,可糟黄豆芽前几日就做的了,咸鸡也是腌好了的,海蜇头我自觉拌得很好——桂花冬酿也是很配菜的,吃一会儿我再去蒸一条鲈鱼,酱方也在炖着。”

四人吃得都没有时间说话,忽而门铃响,张副官一看,是李同尘来了,安律师也一崩叁丈高,高兴道:“同尘同尘,快来,米小姐做了好多的菜!”

那李同尘早就想见张副官的“她”本尊,这时又拘束、又抑制不住好奇,朝那甜辣椒一看,心里猛的一惊,只不知要找什么言语去形容她,只是想起“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讷讷道:“罗小姐,您好。”

张副官拍了李同尘一把:“说什么呢?”

甜辣椒只是笑。

“啊,没、没什么。我家里吃了来的,父亲特地叫我带来这五对大闸蟹,现在蒸,正好能吃呢。还有,我专来吃酱方呢!”

“可有口福了,还有大闸蟹!我的肚子都要爆开了!”安律师拉着李同尘坐下来,“这位是李同尘,我的同学;这位是吴智引,我的……”

李同尘这时才看见家里还有位女子,那艳丽的长相上蒙着层浓浓的忧郁,只觉心脏被一击,这乘龙里还真是应了名字,藏着好些龙呢!

甜辣椒给李同尘夹了酱方,道:“多谢你照顾他了。”又给斟酒,一桌子,人和菜都越吃越多了。

酒过叁巡,众人都有了酒意,张副官因怕醉,只小小饮一杯。桌上菜色吃了大半,暂时吃不下,此时男对男,女对女,分成两堆,各自说话。那李同尘也不知是因为谁,多喝了两杯,此时被窗外鞭炮声一激,更是心潮起伏,与张副官勾肩搭背,笑呵呵道:“别以为我没看见——戒指都戴上了,怎么,打算结婚了?是你求的婚?她答应了吧?当然答应了,不然怎么会戴起戒指来了?”

张副官听见戒指的事,笑得羞赧而柔情,但是,他认真地对同尘说:“没有求婚,这是她送我的。”

“她?好个奇女子!女子该等着男子来娶的,她倒反来娶你?”

“我倒不觉得女子非得等男子来娶,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定式。”

“怎么,你不想和她结婚?”

“我想的。”张副官看着阳台外欢叫着的孩子们,和负责点鞭炮的大人们,温柔道,“可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同尘,你看过婚姻法么?自我萌生想和她结婚的念头后,我就一直在研究婚姻法,结果我发现,有些权利,她不同我结婚,她是享有的;可她一旦和我结婚,反而就没有保证了。这法律并不对女子有利,我便不能娶她。我若凭借私情和她结婚,岂不是害了她。”

“你……你……”李同尘脑子昏昏糊糊,可听张副官这番话,却也叹服,“我都没有想过这么远!惭愧,惭愧。那么照你这样说,你就打算和她这样下去了?如果她想和你结婚怎么办?”

“我也会照实把我刚刚说的都告诉她,至于她要怎么选择,是她的权利,我始终把选择权利交到她手里,然后全力支持她。”

“若没有见过她,我会说你傻。可我如今见了她,我只能说你这样傻,也是情有可原。谁遇见她不心里颤叁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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