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圆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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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从这面镜子背后传来,“连彩蝶”匆忙绕到镜后,只听锁链声摇晃不止,伴随着一声碰撞的巨响,“连彩蝶”回头看去,见卫箴双手持枷,与魏影从正面硬碰硬的一击,斩断了魏影从的秤杆。

“啊啊啊啊——”魏影从大喊,“谁?连彩蝶,卫箴,我要你们死无全尸!”

明镜内平地起风,魔气爆涨,黑影直朝卫箴裹去。

岑雪枝躲在镜后,收起连彩蝶的画轴,取出梅梢月。

一声拨弦,卫箴喘着粗气从黑影中险逃出来,身上无一处伤痕。

魏影从看着自己化作黑影的双臂,上面明明沾染了鲜血,是卫箴的——他们带了医修!

无名落在另一侧的镜边,匕首上也沾着血,却是魏影从的。

她冲卫箴喊道:“我知道他的弱点了!他的魔气在攻击时会化为实体,能受伤!趁他攻击时,同他以伤换伤,他换不过我们!”

魏影从也明白过来,拔腿向岑雪枝逃跑的方向跑去,同时喊道:“到底是谁!是谁藏在那?!”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岑雪枝手带金铃,专心逃命,只是脚程比不过魏影从,总是会露出一角衣袂。

“我知道你是谁!别做缩头乌龟,你不是很爱出头吗?在白露楼里时就是这样,”魏影从边躲卫箴与无名的攻击,边追着岑雪枝,“你给我滚出来!”

岑雪枝终于在卫箴锁链的掩护下逃脱了魏影从的视线,靠在一面镜子后,边喘边拨弦。

“他不能一直保持魔化!”无名又对卫箴喊道,“我们同他耗下去!”

魏影从大吼一声,向卫箴与无名挥出黑影,但越是攻击,受伤越快。

“连吞!是不是你!”魏影从不懈地喊道,“你凭什么帮连彩蝶,却不来帮我!”

岑雪枝抚琴的动作没有丝毫影响:

他现在必须集中精力为两人疗伤,还要抚平他们的痛觉,因为卫箴与无名毕竟只是金丹修士,不管是灵力还是体力,和魏影从这个化神修士相比还都差很多。

方漱与灵通君又不知在哪面镜子后,根本没有动作。

“好,好,”魏影从气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来不想对大夫动手,这是你自找的!”

岑雪枝冷笑,心道:只是不想对现在对你有用的大夫动手吧?当初你杀死常家药铺的两位坐诊大夫时,可没见有丝毫手软。

黑气瞬间膨胀起来,岑雪枝还没来的及走远,就看见面前的镜子中,照着站在他身后的魏影从。

“岑,雪,枝,”魏影从拧眉毛咬牙,笑着说道,“又是你……

“找死!”

锁链卷来,将岑雪枝拖着倒飞出去。

“我平生最恨你们这些伪君子!”魏影从喊道,“真小人!你在白露楼里为了保全自己性命,不顾那连家弟子死活,不肯出来救他,导致他死不瞑目——你与那些站在蛇坑上看热闹的人,有何分别!”

岑雪枝自知躲不过他的追杀,只好被锁链卷着,为卫箴与无名创造条件,同他对话,让他分神:“有何分别,你心里清楚,何必来问我?魔兽杀人,无分善恶,我量力而为,绝不逞勇,而你呢?你在白露楼里将文先生好不折磨,还胁迫她为你所用,又在广厦里杀了常炀双亲,反叫她谢你不杀之恩,你何其残忍!

“我不是伪君子,你却是真小人!”

魏影从仰天狂笑,头顶三尺明镜高悬,照着他癫狂的脸。

“我本就是魔头,魔头发疯杀人,要什么理由?常炀只不过是被我杀了双亲,我自己可是早已经父母双亡;文如讳不过是因我而失去自由,可我全家,却是尸骨无存!他们都被魔物所杀,又能同谁去讨要公正?巴蛇残不残忍?我连巴蛇都能原谅,只取它一枚妖丹,就将往事孽债一笔勾销,尔等鼠辈蝼蚁自然不仅应原谅我,还更应谢我,饶你们一命,苟活至今!”

岑雪枝见他不追了,也放下心来,一针见血道:“你非是在原谅巴蛇,而是在原谅你自己。”

魏影从的动作猛然停住。

卫箴与无名也稍有了喘息的时间,观察着他的动作。

“我?”

魏影从装作很好笑地发问,殊不知那声音颤抖得厉害,早就出卖了他内心的犹豫。

“我何错之有?又何谈原谅?”

“魏影从,”岑雪枝轻轻歪头,听见了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戒。当初在白露楼里虽然是他们恶语伤人在先,但你会大开杀戒,实则是因为恼羞成怒——

“你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却不肯承认,只是在一味逃避而已。”

魏影从张口呼吸,肩膀不停起伏,反问他:“那些让我去死的人呢?如果他们有和我一样的能力,能对我生杀予夺,你觉得他们会留我一命吗?”

“我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选择,”岑雪枝答道,“但是如果他们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我也会力所能及地阻止他们,更可况,这世上没有如果。”

“哈哈哈哈哈……”魏影从低声笑了一会,笑得肚子都痛了,才直起身子,道,“对,没有如果,永远没有,所以我没救了,我就是要把这全天下的人杀光——

“为我当初连累的性命陪葬……

“为我来日成神的大道铺路!”

黑影在魏影从身后,聚集成了一个个的人影,成百上千,模糊不清,宛如那些为他枉死的魂灵。

“枷爷,”卫箴低声问,“您都听见了吧?”

清脆的铁刃相撞声传来,巨枷的空孔中冒出两片闪着银光的薄刃,空剪了一声。

“行了,”卫箴喊道,“锁爷!麻烦您帮我照顾雪枝!”

岑雪枝:?

锁链速度猛增,一端卷着一缕无形的不解缘,另一端又卷起岑雪枝,顺着不解缘的路线,飞速向明镜山出口的方向飞去。

“岑雪枝!”魏影从顺着锁链的声音追去,大喊,“你这回休想逃走,我必要亲手杀了你!”

“你还是先看好你自己吧!”

卫箴持枷猛地向他劈去,巨枷的利刃变成了一对双桨般的形状,旋转着撕扯着黑影,所过之处,魔气纷纷被劈成败絮。

“少跟他废话!”无名叮嘱道,“你的兵器最克他,一定要在他出山之前把他杀了!”

卫箴于是二话不说,与无名埋头左右猛击魏影从的黑色双翼。

“滚!”

魏影从大喊,却已经没了刚才的底气,身上带血。

岑雪枝不用自己看路,索性被锁链拖着边跑边抚琴。

但魏影从也不是吃素的,与无名和卫箴两人僵持不下,眼看着众人跑路的速度飞快,就要出山了,不可能在出山前杀了他,卫箴心中愈加焦急。

可就在快要出山的时候,无名忽然察觉,魏影从的动作迟缓了一些。

“他怕光!”无名喊道,“就是现在——杀了他!”

这一瞬,魏影从也发觉了大事不妙——

明镜山的镜子两面不透光,也不透东西,所以山里的光,是由山门外的光照进门内的镜子里,门内的镜子再进行反射,如此反复,因镜面光亮,才为山内深处留下了足够照明的光。

这也就意味着,山门处的光是最亮的,晃得人眼睛生疼。

于是就快出了山门的魏影从,做了一个自以为对、实则大错特错的决定——

他向后躲去,躲开了卫箴的枷,去接无名的匕首。

卫箴的一对兵器不同寻常,魏影从在刚才的交手时就体会到了,所以他判定,自己绝对不能在最弱的这一瞬,被这把枷给铐住。

会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无名是谁。

岑雪枝一入沙洲,锁链扬起漫天的白沙,细密如雨丝,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动静,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是斩头的声音。

一具尸体倒地,另外两个人累得瘫倒在了地上。

“卫箴!”

锁链终于放开了岑雪枝。

岑雪枝不顾迷眼的风沙与刺眼的阳光,向山门的方向跑去。

“卫箴!”

“别喊……”卫箴躺在镜子上,虚弱地说,“让我休息一下,累死了。”

岑雪枝观察了他一会,问:“你怎么不呕吐了?”

卫箴:“……”

岑雪枝抬头,看到无名背靠镜子,坐在白沙上,右手抖得厉害,满身满脸都是血,幸好蒙着面,闭着眼睛,抬起左手擦了擦脸。

她脚下躺着一把匕首,上面还沾着肉沫。

魏影从的尸体就倒在她手边,撒了一地的酒,香气与腥臭混在一起,味道一言难尽。

岑雪枝手在梅梢月上一动,无名便如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走向卫箴,问他要天字号牌:“任务完成了,还算顺利吧?”

“看来带个奶妈确实有用啊……”卫箴躺在地上嘀咕道。

一阵掌声传来。

灵通君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好整以暇的方漱。

“漂亮,”灵通君夸赞道,“真是一出好戏啊,尤其是赶尸匠噬母时的演技,真是艳压群芳。”

他说着,还蹲下去,在魏影从的尸体边看了看,确认魏影从死了,又单独给他鼓了两声掌。

众人都不想理这个神经病。

“散了吧,”无名接过卫箴的木牌,拎着魏影从的头颅,率先御剑走了,临走只说了一句,“我回生死门复命,各位有缘再见,多谢岑大夫。”

“走得可真快,”灵通君笑道,“如此不解风情,殊不知,压卷的通常都在最后面。”

“还有什么事?”岑雪枝站在卫箴身边,指了指灵通君腰间不再隐形的红线,提醒他与自己结下的缘,“别忘了你的承诺——你说过这件事之后,就放我们出《社稷图》。”

卫箴诧异地看岑雪枝,问:“他有这么好心?”

灵通君笑得灿烂,让卫箴越想越不对劲,埋头在岑雪枝耳边焦急地问道:“他到底威胁你做什么了?他强迫你了?你答应他了?!”

岑雪枝:做什么?强迫什么??答应他什么???

“你们看,”灵通君冲他们身后点了点下巴,“这不是正好有人来找你们吗?等你们唠完了家常,再出去不迟。”

岑、卫二人回头一看,来者是文如讳。

岑雪枝:“文先生,你怎么来了?”

卫箴:怎么又是你?怎么哪都有你?

文如讳先是看了看魏影从的尸身,又仔细将灵通君身后的方漱打量了一遍,才回答道:“渡情大师说你们往明镜山的方向去了,我有急事,耽搁了一天才出发,好不容易追到这里,又没有办法进山,就在这附近徘徊,刚才听见这边有声音,这才赶过来。”

岑雪枝抱紧了琴,尴尬地说:“呃……其实不是我们故意把你甩下,而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觉得不太方便而已。”

卫箴心想:渡情果然不靠谱,什么都跟人乱说。

文如讳点了点头,没有介意,向前走了两步,开口对方漱道:“云中太守,多年不见。”

方漱也看着她,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绝对不会帮忙杀魏影从吗?”文如讳直白地问。

岑雪枝尴尬得不好意思听,低头裹好自己的梅梢月,卫箴却觉得文如讳的表情有些僵硬,不太对劲。

“我后悔了,不可以?”方漱道,“难道你就没有后悔过?”

这话……岑雪枝听了更觉无语,真想赶紧同卫箴走了算了,不要妨碍这对前夫妻见面,可却见灵通君在一旁看得很开心的样子。

“好,我懂了,”文如讳点头,“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我的求情,才来帮卫公子的?”

岑雪枝心想,本以为文先生刚才已经很直白了,没想到现在她还能更直白?

方漱转过头,冷眼看着魏影从的尸体,道:“否则呢?我还没有那么闲。”

卫箴心里却想:你,方漱,把话说清楚,你刚才到底帮我什么了?你明明全程都在划水吧!

“你想帮我,却不告诉我?”文如讳问,“为什么?”

岑雪枝简直无力反驳了:这……这还需要他说清楚你才知道吗?

果然,这次方漱静了片刻,才面目表情地说了一句很别扭的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同我回天外天,我便既往不咎。”

岑雪枝明明不想听了,心里却有个小人在喊:答应他吧!

文如讳愣住了,愣了好一会,才摇头笑了,珍重道:“不了,多谢。”

岑雪枝:“啊?”

“我是有罪之人,”文如讳坦言道,“不管是对天外天,还是对玉京,都有罪,甚至还曾在焚炉自甘堕落,为魏影从所迫,去生死门卧底。我入世这些年自诩赎罪,却犯下了比以往还要深的罪行,更无颜回天外天了。”

方漱却道:“我知道你在焚炉杀了很多人,因为魏影从以魔气胁迫,用你与其他活人炼蛊。灵通君已经告诉我了,我也明白你心中所想,是觉得亏欠于我,才会逃离天外天。”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你我现在的局面,皆属被逼无奈,非是心中所愿,所以你现在回来,我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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