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1 / 2)
大争之世,乱世格局,滚滚持续百年。
至大周武王,终于一统天下,大封诸侯。武王建功立业后,没多久便溘然长逝。此后大周朝数代庸政。
传至第四代,到了文王祝政手中,更是诸侯盘亘,战乱不停。祝政登基之后,依仗常歌将军,这才勉强将大周动荡局面制住。
大周朝常歌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把沉沙戟斩将无数、人鬼见愁。诸侯、朝野提起俱是又敬又畏。
那时候的常歌,犹如定国脊梁。
次次他凯旋归来,百姓夹道相迎,想一睹玉面将军的风采;文王亲自解甲,更是一段帝将和睦的佳话。
一切的美谈都止于三年前。
常歌凉州凯旋,文王祝政一如既往地站在城门楼上迎接。这位素来视常歌为左膀右臂的周天子祝政,亲自命人将常歌拿下。
这之后,他又急急赶至天牢,亲手灌了一杯鸩酒,送他西去。
至此,大周再无天选良将。
常歌命殒,外戚司徒镜趁机将大周朝掀了个天翻地覆。
一夜兵变,将大周长安宫城屠了个干干净净。次日,便自立为王,登基称帝,国号改“魏”。
此前,垂衣治天下、受万人朝拜的周天子祝政,也崩于宫变当晚。
说起来,周天子祝政还需称司徒镜一声“外祖”,但他这外祖杀起祝家人来,可是毫不手软。
内忧不止,外患不断。
之前苦被常将军压制的各方诸侯,趁机雄起,意图问鼎中原。
彼时,汉中还是大周的汉中,上庸也还是大周的上庸。
汉中、上庸这条入蜀要道,被大周接连遏了七八年,即使是无为而治的益州主公刘善德,也早已恼怒这块要地被他人要挟许久了。
益州此前几次发兵,意欲夺回,玉面将军常歌几次出征,都将益州军打了个落花流水。于是这块地盘,被人拿住了便也就拿住了。
时移世易,常歌早已命染黄沙。
趁着大周颠覆、魏国大乱,益州刘主公即刻着卜醒点了二十万兵马,长驱北上,大获全胜,一举拿下汉中。
也正因此役,卜醒得了个“镇北大将军”之称。
而卜醒遇上这位军事鬼才、丑将军黑风魅,也正是在这场汉中战役上。
北方人骁勇。
即使巴蜀之地富庶、粮草充足,还特意趁着魏国动乱进攻,在最开始的汉中战役上,卜醒没吃到什么甜头。
泱泱大国,倾覆之际,魏军毫不悲天悯人、无一人丢盔弃甲,反而颇有一种背水一战的悲凉。
这场战役足足打了三天四夜,魏军生生是铁骨铮铮,一步不退。
战了几日,卜醒也几乎几日没睡。只梁上悬着头发、扎着银针,强睁着眼睛,吊着精神气儿。
第四天。
卜醒实在忍不住,不知不觉眯了一会儿。刚一低头,却被拴在梁上的头发扯醒。
他登时一个激灵,问副将道:“几时了?”
副将拱手:“回将军,已是卯时了。”
卜醒侧耳倾听,响彻了几夜的喊杀声奄奄熄了,他问道:“这是第几波冲锋了?”
副将说:“已是第三十八波了。将士们疲的很,现下轮班在休息。”
“对面呢?”
“一样。”
卜醒三两下将发髻从梁上垂下来的布条上解开,来不及整理仪容,几步就走了出去。
汉中的天,和巴蜀不一样。
荒凉。
刚刚卯时,太阳将出未出,战场上胡旋吹着冷风。
卜醒走了几步,营帐外遍地是痛楚哀鸣的伤兵。折断的□□散在地上,沾满黄沙的红缨昭示着主人曾经的骁勇。
长风过沙场,戚戚枯草瑟。
卜醒走出大营,远处的烽火染黑了黯然的天空。他打算登上瞭望塔,看看状况。副将莫惊风顺手递了头盔。
临时搭的瞭望塔还有些摇晃。
登上去后,卜醒发现勘察兵伏在栏杆上,身体被一丈长的巨箭贯穿,血沿着瞭望塔地板、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
他藏了心中的悲戚,绕开了死去的卫兵,眯着眼观察前线的阵仗。副将莫惊风绷着身子立于身后,握着盾牌,警惕着四周是否有人偷袭。
确如副将所说,打了三天四夜下来,两方都疲惫不堪。现下战场上的活人,已不多了。
死了的,倒是层层叠叠堆了不少。
益州军这边,背着“卜”字旗的将士还能组织一两波有序的反攻,冲击的对方魏军防线东倒西歪。
三天四夜,还有这士气。卜醒心里颇为感怀。
他细细地看了看前线,却发现不对。
“惊风,你看,那是谁?”他唤道,被此人身姿惊了一个激灵。
卜醒这边的几波冲锋,根本不是“卜”字旗将士组织的,而是益州军跟着这如鬼似魅的黑衣青年冲锋。
或者说,跟在他身后借力打力、倚势攻击。
此人如狼似虎,刚猛地撕开魏军的防线、肆意屠戮着魏军的前沿阵地。士挡杀士、将挡杀将,魏军战线被他冲击的毫无招架之力。
他一通突进,身后俱是尸体,而这如鬼似魅之人,手起刀落,连斩几十人、却连一丝踟躇犹豫都没有。
此人一袭黑衣,一杆长戟,冲入魏军竟好似入无人之境、未有人能够抵挡。
仿佛他是冲锋陷阵的利刃,又是专程送人魂归的罗刹。
“禀将军,此人……属下并不知是谁。但见他未着我军将服,想应不是我军将士。”惊风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一边举着盾牌说道。
卜醒望着如罗刹化身的黑衣青年,目光落在他所使的长戟身上。
这戟威名赫赫,尤其是对卜醒这般从戎之人来说。
沉沙戟,倘若沙场相见,相当于见着了阎王爷的勾魂索。
这是大周朝玉面将军常歌所用长戟。
“走,惊风。”卜醒简短说道。
“将军去哪儿?”
“抓鬼。”
此人极难擒。
卜醒带了一队轻骑,左右包抄,仍擒他不得。此人方才厮杀魏军,现下酣战益州军轻骑,连番车轮作战下来,居然毫无疲色,以一敌多、丝毫不占下风。
他一杆长戟舞的刚猛凌厉、严丝合缝,轻骑人多,却奈何不了他。
卜醒急了,气的一脚踹在一旁的马屁股上,喝道:“我知你是谁!”
那人一惊,动作一个凝滞,惊风趁着这个空子,丢了金丝网,这才将他擒住。
将他押往将军主帐之时,此人大义凛然,毫无惧色。
“跪下!”惊风将他押至沙盘前,喝道。
此人带着一片铁面具,抽了抽嘴角,反问道:“何人需我来跪?”
惊风怒道:“在你面前的,是我们益州大将军卜醒,你说话最好放客气点。”
他冷笑一声,问:“益州将军?我助你们杀魏军,缘何擒我?”
惊风仍想反驳几句,卜醒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可是将军,这帐中……”
惊风若是退下,主帐中便仅剩下这来路不明之人和卜醒二人,莫惊风作为副将,并不愿拿自己主将的安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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