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个辣的(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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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蒸腾的浴室里。

尚阳站在花洒下,任凭热水兜头淋下,顺着锁骨流至脚尖,汇入下水道中。刘海湿漉漉地贴在眼睛前,挡住了视线,他却毫不在意。

洗完后,他匆匆抓了个大浴巾,套上衣服,擦着头发出去了。

路过镜子,他用手指撩了一下头发,对着镜子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砰——

对好哥们肖想这些东西,他可真龌龊。

不过……

他吹了一下枪口,哼着歌走了。

这世界上,还是龌龊的大多数比较多,他就一庸碌无为的凡人,也不用特立独行了。

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尚阳和黎青发了个晚安短信,转身出门放水准备睡觉了。

谁知一出房间门,他就看见尚厚德腋下夹着个包,醉醺醺地开门。大概是喝得多了,他一时没抓稳门框,差点给摔了个五体投地。

尚阳忙上去扶着。

好容易把人弄到了沙发上。尚阳望着不省人事的尚厚德,默不作声去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喂到了尚厚德嘴里,打来了热毛巾,给尚厚德擦了擦脸,又准备了盆,预备着接呕吐物。

一切弄完之后,他这才坐在了尚厚德对面,皱眉盯着尚厚德。

他小时候,尚厚德很喜欢和人出去喝酒。每次喝得醉醺醺回来,妈妈都会边唠叨边照顾他。

尚厚德每次都是唯唯诺诺给妈妈道歉,然后偷偷用胡子扎他的脸。

但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滴酒不沾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喝了蜂蜜水的效果,尚厚德躺了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他躺在沙发上,挣扎眯缝着眼,瞧了半天,才认出对面坐的是尚阳。

“阳阳……你怎么还没睡。”

尚阳正翘着二郎腿,翻一本生物参考书。见人醒过来了,他合上书就往房间走。

站在房间门口,他忍了再忍,终究没忍住。

“年前才住了院,现在还喝这么多酒,你的胃是钛合金金属做的,百毒不侵吗?”

尚厚德顿了一下,才呐呐道:“阳阳,我……以后不会了,今天是个意外……”

尚阳抿了抿唇,关上了门。

门板声将尚厚德的解释猛然拍断,震散在空气里。

幽幽静谧里,尚厚德轻轻叹了口气。

尚阳进房间后,给戚沉发了条信息:“最近省一高有什么人去世吗?”

尚厚德出发前和他说过,他回了一趟省一高,回来时便醉了酒,肩上还多了黑纱。

不多时,戚沉回了信:“省一高挺好的啊?没人去世。”

尚阳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不是省一高的人?

戚沉又道:“不过,最近这一片倒是有个新闻。我们班生物老师的老公,省一高附小的刘至善老师,被学生告了,然后自杀了。”

尚阳惊讶地睁大了眼。

刘叔叔?尚厚德的至交好友?

刘至善与尚厚德是大学同学兼知己。刘至善毕业后被分配到省一高附属中学,后因妻子工作变动,又调到了省一高附小当老师,与尚厚德住得很近。

也因此,两家关系格外亲厚。

尚阳还记得,小时候妈妈管得严,尚厚德给不了他零花钱,他还闹着要当刘伯伯的儿子呢。

刘至善人如其名,待学生至诚至善在。每一年,刘至诚带的学生毕业后,都会评价刘至诚是如父亲一般的老师。每一年,都会有很多往届的学生回来看他。

他一个好老师。

尚阳喉咙发涩,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他徐徐吐气:“怎么回事?”

在戚沉的叙述中,尚阳将整个故事拼凑了出来。

刘至善今年带的是省一高附小的六年级。

按照惯例,小学都是统一招生,不分快慢班,刘至善班上就有好几个后进生。一般情况下,许多老师都会象征性地关心一下后进生,给外界一个交代就行。

可刘至善性格太直太真太僵太纯粹,学不会这一套。

为了孩子们好,他每天晚上放学后都会单独给几个后进生孩子免费补课,一连坚持了好几年。

眼看着把这些孩子都要毕业了,却突生波澜。

因为在课堂测试上作弊,刘至善将一个后进生揪到办公室批评教育。因那学生态度恶劣,他恨铁不成钢,用塑料尺打了两下孩子手心。

第二天,该学生的家属就冲到学校,扇了他一个巴掌,并要求他赔孩子一千块钱医药费,当着全校学生给孩子道歉。

刘老师愿意赔钱,但坚决不肯当着全校道歉。

“为了孩子,我没错。”

这是他当着所有人说的话。

那家长始终不依不饶,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并泼了许多脏水。其余家长和老师都帮刘至善辩解过,却被那家家长强横地闹了回来。时间久了,大家都惹不起这一家人,只得独善其身。

学校为了平息影响,强硬要求刘至善道歉。

刘至善道了歉。

第二天一大早,他家人发现他自杀在家。

戚沉叹了一句:“那学生是个练散打的,六年级就长得人高马大了,被打一下手板根本就不痛不痒的。可偏要闹成那样……说是嫌刘老师管他太烦……”

“刘老师是个清高的人,一心一意对学生好,还说要用教育改变生命,是个理想主义者,只是……”

只是,这不是一个适合理想主义者的时代。

和戚沉结束聊天后,尚阳仍盯着那一排排的字看了许久。直到夜深,手机熄了屏,冻得冰凉如铁,他才翻身下床,打开了门。

客厅里已没人了。

主卧的灯还亮着。

尚阳进厨房温了一杯牛奶,放在了尚厚德的门口,敲了敲门后无声离开。

主卧里。

窗户开着,隆冬冷风呼呼地吹进来,将房间窗帘吹得飒飒而动。一个年轻女人微笑的黑白遗像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尚厚德仿佛察觉不到冷风似的,蜷缩着背趴在桌前,一笔一笔写着日记。

“亚男,你知道吗?老刘去世了。”

“我至今记得,在大学一场演讲比赛上,朝气蓬勃的他站在演讲台上,朗声说着,他要当一个改变学生改变生命的教育工作者。那时候,他是多么坚定多么意气风发啊。”

“当年我是被调剂到师范专业的。在浑浑噩噩上了一年学,仍就不甘与茫然。是他告诉了我教育的意义,在于改变思想,改变不公平的时代,改变这一个又一个具体又鲜明的生命……”

“他是我的指路明灯。”

“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好人……就这样……”

尚厚德写不下去了,将笔放下,捂着脸缓了好半天,才轻轻抽噎一声,重新拿起了笔,似哭似笑:“素兰,你知道吗,老刘临终前的对阿珍的嘱咐是别学我……”

“老刘,那么坚定的老刘,对自己的女儿说别学我……”

风声呼啸凄厉,尚厚德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最后一笔。

“……教育改变生命,改变的到底是谁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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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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