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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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的旬会合议,大约是猜到霍奉卿将要向漕运督官张立敏问责,一向很少亲自出席旬会合议的田岭竟到场了。

田岭的出现并没有打乱霍奉卿的章法。

他从属官手中接过漕运司的相关记档副本,将最重要的几页抽出来,从容不迫地扔在议事厅的长桌上。

旬会上的霍大人历来冷面无波,今日也没有例外。

修长手指夹着纸张,就那么轻飘飘挥出去,略显做作的狂傲,却好看得要命。

云知意略略垂脸,轻咬着舌尖,拼命告诫自己不能笑。

霍奉卿冷眼睥睨着坐在长桌尾端的张立敏:“张立敏大人,根据漕运司在南河渡码头的哨卡记档,每次您当值都会常出现漏检船只的情况。对此,请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是有田岭在场,张立敏觉得有人撑腰;又或者是因如今漕运司的治权在州牧府,他觉得霍奉卿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总之,他回话时的气焰略显嚣张。

“霍大人,您不能专盯着一个鸡蛋挑骨头啊!如今漕运司在您辖下,您是最清楚的,南河渡码头每日有那么多船来来往往,漕运司从无‘每船必稽’的规程。不独下官如此,漕运司每位督官在南河渡轮值主责时,都没有……”

“漕运司确无‘每船必稽’的规程。”

霍奉卿打断张立敏试图浑水摸鱼的狡辩之词,目光如隼,冷冷勾唇:“但盐业司有。不然,您以为‘每船必稽’这四个字出自何处?”

根据漕运司的相关章程,寻常货船进码头时只需进行抽检。但大缙律规定“盐铁官营”,盐运船是不能当做寻常货船对待的。

盐业司的典章上有明确条陈,各家盐商报备的运盐船从外地回来时,每船必稽。

张立敏无非就是欺霍奉卿年轻,以为他对盐业司的相关典章规程并不熟悉。

毕竟盐业司向来是归州丞府管,在张立敏的想法中,霍奉卿这个年轻的州牧府留府长史自上任以来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十处打锣九处有他,怎么会有空去细读不归自己管辖的司衙典章呢?

但事实证明,霍奉卿不但有空细读盐业司典章,还顺便将刑律司的典章规程也过目了。

就在张立敏满面通红、哑口无言时,霍奉卿没再对他穷追猛打,却毫无预兆地转向正在看热闹的刑律司官员。

“根据张立敏大人的说法,漕运司长期存在将运盐船与普通货船同等对待的巨大疏漏,此事直接牵涉到漕运、盐业两处司衙。刑律司做何看法?”

这话一出,田岭的脸色微变。

霍奉卿突然将盐业司、刑律司接连拖下水,几句话就将漕运司、盐业司、刑律司搅和成一锅粥。

谁都不知他意欲何为,许多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相关官员都在拼命想办法将自己摘出来,不相干的官员则各有算盘,便七嘴八舌地嘤嘤嗡嗡,议事厅里顿时混乱起来。

云知意就坐在田岭身旁。

她察觉到田岭的坐姿愈发僵硬,心知时机到了,便略略歪头凑近些,以气声道:“田大人,要不我提议旬会暂停,您单独与霍奉卿再沟通一番?我看他这架势,怕是要逼着刑律司重释法条。他如今代掌着州牧印,按律有权这么干的。若让他得逞,那这三个司衙不就一起乱套了?”

“嗯,霍大人年轻气盛,有时难免激进,”田岭微微颔首,“我且与他谈谈吧。”

云知意暗暗松了口气,看似不经意地向霍奉卿投去一瞥。

两人都面无表情,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错——

上钩了。

第七十六章

旬会暂停,众官三三两两出了议事厅,各自寻角落嘀咕,或随意走走权当放风。

云知意取出一颗薄荷蜜丸含进口中,坐在原位望着田岭与霍奉卿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

田岭与霍奉卿出了议事厅后,径自行往州牧府东院。

这院从一开始就是霍奉卿单独办事之所,两年多下来,里里外外许多陈设细节自都打上了他的印记。

穿过垂花小拱门,便是一条通往东院正堂的青石板小径。

小径两旁的花木枝繁叶茂,都是原州府官衙内常见的品种,左不过就玉兰、石榴、紫薇之类。

因品种并无珍奇,州丞州牧两府大多数官员的办事院落内,庭景几乎都是任意粗放养着。

若主官没有特别交代,平日里就由杂役官们浇浇水、松松土、除除虫,如此便算是照顾好了。

但霍奉卿这院里的花木却被打理得错落有致,几乎是三步一景,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田岭将双手负于身后,步履沉缓,边走边打量着四下。

他笑叹一声,仿佛闲话家常般感慨道:“细想想,自你霍大人步入原州官场以来,简直片刻也没闲过。如此忙碌之下,竟仍能有余力关照庭院景致之类的细事。到底年轻,精力就是充沛。”

明明是州丞与州牧府留府长史之间的谈话,他却以长辈调侃晚辈的姿态破题。

本该暗潮汹涌的紧绷气氛就这样被他化解于无形,可谓举重若轻,着实老辣。

霍奉卿语气淡淡的:“所谓‘年少轻狂’,直白说来,就是精力过剩,到处找事瞎折腾罢了。”

这话让田岭稍稍愣怔,旋即发出浑浊沉闷的笑声。“霍大人的自我评鉴倒是坦率中肯。那你说说,方才在议事厅那般瞎折腾,究竟是闹的哪一出?”

霍奉卿跟着笑笑,眼底却无波无澜:“漕运司与盐业司对同一条律法的理解有分歧,导致执行上出了漏洞。我让刑律司居中拿出说法,不过照章办事而已。”

田岭笑得慈祥:“照章办事是理所应当,但一味激进就不好了。”

“请田大人赐教。”霍奉卿摆出洗耳恭听状。

田岭语重心长道:“你方才发话之前可曾想过,贸然将毫无准备的刑律司推至居中位,会有什么后果?若他们无法当场给出个能平衡各方的说辞,后续三个司衙乱成一团,你要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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