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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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禁卫军法度森严,此刻,除了寒意逼人的锋刃在干冷的空气中折射着幽光,再无杂音。桓行简刚走了一圈,外面,中领军刘放的司马一脸客气地进来,先是四下扫巡,尔后冲桓行简行礼笑道:

“中护军治军当真名不虚传,令行禁止,莫不率从。”

桓行简没心情听他这些客套话,微微笑着,虚应道:“过誉了。”

兴许是觉得开场白寥寥数句点到为止,司马也打住废话,作揖道:“在下来,是奉中领军之命,请中垒将军和中坚将军过去,还请中护军放行。”

中领军乃整个中军统帅,亲领中领营,兼领中军诸营。司马这样说,桓行简正色接道:“不敢,既是中领军之命,请!”

这边,两个将军一走,训练照旧,石苞亦步亦趋跟在桓行简身后,琢磨不已,担忧道:“郎君,中领军突然把他两个叫去,属下担忧是要给他们升官啊!”

桓行简没说话,眸子一眯,望了望门口的方向。

不过半刻的功夫,见郭建一张白嫩的脸拉得老长,后头,跟着垂头丧气的中坚将军蒋筹,两人一前一后从刘曦那回来了。只是头盔在手,夹在腋下,看模样倒像个立马能撂挑子不干的情形。

“怎么了,两位将军?”石苞赔笑着上前,这两位,一个太后的堂弟,一个太尉幼子,哪一个都是桓行简也要给几分颜面的属官。

郭建下颌紧绷,将头盔朝地上一掼,正要发作,念及桓行简就在跟前不想被长官看轻显得人不稳重,深吸口气,又抓了起来:

“回中护军,中领军刚收了我等的印,说中军重累羁绊,官众事繁,当简一之化,什么除无用之官省生事之故,将二营废去不再设将军,并入中领营,我等看来可以回家睡大觉去了。”

啊,石苞听得怒火顿起,中垒、中坚两营本由中护军亲领,旗下不过两营五校,余者,皆在大将军胞弟、从弟手中。如今一毁,郎君便几乎是个空头护军了呀!

这么一想,接连把桓行简看了几眼,他听了这话,眉头都不动一下,众人见桓行简倒不气,急的郭建说道:

“中护军,我等不服,众人以为我只靠太后裙带而来,中护军当知属下自入禁军,一日不敢懈怠,怎能说毁制便毁制了呢?”

“你怎么回的?”桓行简知道他少年人沉不住气,果然,郭建嘟囔道:“属下说,这不合先帝在时的旧制,中领军说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是大将军,一切由他裁夺。且说,故由新来,不合时宜的自然要改一改。”

既是这样,那是无从禁止了。桓行简心底滚过一阵麻凉,面不改色,安抚他两句:

“不至于让你们赋闲,不过卸了官职,先去吧。无论是在何处,希望尔等都不要懈怠了,好好当差。”

“中护军!”郭建简直想跳脚,一张脸,憋涨的紫青,“我要去找太后!岂只我一人丢官,属下的那些从官也要跟着倒霉,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桓行简并不阻止,只是说:“太后也无权干涉。”

“我知道,可我得让太后知道,让陛下知道,大将军存了什么心!”郭建把个头盔一抱,二话不说,大步流星朝永宁宫方向去了。

石苞望着他走远,神情凝重,见桓行简不过一切如故继续巡检,心急如焚,搓手欲言又止。回了值房,桓行简在册薄上勾勾画画,偶尔,提笔写几个字,与寻常无异。

“郎君,不去找大将军理论吗?难道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们也由着他说毁制就毁制?”石苞终于憋不住了,磨叽在案头徘徊。

焦灼的眼把桓行简一望。

桓行简眸光微闪,蘸满了墨,于藤纸上先写个“心”字,却未再继续。一调头,伸手解下石苞腰间匕首。刀鞘朴拙,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可刀锋锐利,他拔了出来手腕随意转了一转,在“心”字上一捺,无关紧要似的:

“刀悬于心,是个‘忍’字,一软一硬,相得益彰。”

石苞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此刻,却觉得耐心磨尽,再无出头之日的不详预感浮上胸臆。

“郎君,”他无奈地喊了一声,“是,心字头上一把刀,可有句话叫忍无可忍……”

桓行简波澜不惊一笑,抬眸间,杀气顿壮:“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石苞眼睛倏地一亮,紧跟着,旋即黯淡了:“郎君如今有几分把握?”

“一分也无。”桓行简坦然道,把个石苞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回过神,显得手足无措起来,“郎君,到底要什么时候?”

“现在就是时候,散衙的时候,回府。”桓行简将案头收拾整齐,一振衣袖起身。到了宫门附近,正巧迎上王观,远远望去,老者清矍修长目光炯炯,颇有几分汉儒味道。

“少府监。”桓行简上前施礼。

王观转脸,却是个肃然神情:“是子元啊,莫称呼错了,我已经不再是少府监,改替陛下养马了!”

桓行简已听闻他被转到太仆的位子上,此刻,面上微讶:“这是何意?”

显然,这个话头王观也不想多作解释,只是回望巍巍宫阙,茫茫天宇,把神情一凝,看向桓行简:“放眼朝野,太傅正是匡扶社稷的不二人选,可惜,可惜啊!”

连连顿足后,王观主意拿定,说:“等沐休,我同太尉等一同去探望太傅,子元先替我和太尉问个好。”

“晚辈替家父先谢过两位了。”桓行简从衣袖中伸出手,规规整整作了揖。

回到家中,大氅一脱,桓行简疾步走来见父亲,把事情一说,桓睦沉吟道:“那就不用再提了,提也无用。”

“儿也是这么想的。”桓行简沉默稍顷,起身斟茶,听桓睦在身后问他:“你,还坐的住吗?”

手中茶壶一放,他转过脸来,那两道英挺的眉毛微微蹙了蹙,随即一展,把茶奉上:“虽意外,也在意料之中,上次长史来家中说起禁军我便有了准备。只是,毁去两营,大将军手笔凌厉,不像是他的主意,无非就是杨宴毕轨几人,这么看,这些人倒也可圈可点,并非废物,太傅以为呢?”

都这个时候了,难得他还能夸赞出两句来,桓睦笑笑,目光中有两分欣赏,一闪而过。

“毋纯去打高句丽,刘融已经跟陛下上表奏请伐蜀之事,我想,年关一过恐怕就要有所动作了,父亲以为伐蜀有多少胜算?”桓行简不疾不徐地问起话。

桓睦摇头:“刘融是为立威,并非抱着必胜的决心而去,这样出征,便是鸡肋也打不下来。更何况,蜀地险要我军长途远征,如无详密部署,胜算难能说有,”说着沉思片刻,“你方才说太尉等人要来?”

“是。”

“那正好,到时大将军若执意伐蜀,我将请太尉出面力阻。”

桓行简点点头:“刘融伐蜀,少不了动用关中,到时战败,只怕会牵连几位刺史。不过,”他笑了一声,“太尉劝阻无果,这是肯定的。父亲不要太忧心了,伐蜀失利,未必全是坏处。这把火,到时候也就烧得差不多了。”

桓睦心如明镜,听他此言,终于难得一见地赞了句:“吾儿可竟也!”随后拍了拍桓行简手背,极轻,“欲成大事,重中之重皆在你一人身上,今日之事,难为你了子元。”

夜深人静,书房的窗子隐隐透着光,桓行简让人把嘉柔叫来。嘉柔不敢不听,唯恐他径自闯来,提心吊胆进了书房,见他一人独坐,慢条斯理捏着眉心。顷刻,像是拈起一幅字,折了叠,叠了折,最后反扣在案头,望着微微跳跃的烛火,凝思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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