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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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一股怒气不散,他还没想好怎么动诸葛恪,诸葛恪竟不知死活先来下战书了。傅嘏知道他的心思,却坚持劝道:“东吴以小击大,本是自取灭亡之道,大将军勿要心急,只要我军牢牢占据淮南膏沃之地,屯田怀柔,一旦有可乘之机再奇袭敌军,到时他自会瓦解消散。”

说完,再去看桓行简神色,说不上是个什么形容,目光追随着他负手走了出去,几人面面相对,都跟着走了出来。

“不管那几个将军献计如何,兰石的意思,都是不要我出兵了是吗?”一股清寒吸入肺腑,桓行简的脸上也是冷的,傅嘏重压之下,依旧坚持己见,点了点头。

这边虞松勉强开口:“兰石的计策要看成效虽须时日,可最为稳妥,昔年魏武不听贾文和之计,以致赤壁大败,大将军当以史为鉴,先文后武,徐徐图之。”

树头上,枯枝乱响,寒鸦栖息,冷风肆意打着旋儿地将几人吹得衣袂纷舞,气氛静得诡异。卫会那张少年明媚的脸上,轻轻皱了下眉头,打破僵局:

“会以为,这一战,大将军未必就不能打。诸葛恪这个时候刚升了太傅,急于立威,我军不出他只会更加得意。如今,我朝在东吴看来想必是势弱可欺,毕竟,太傅诛王凌后身逝,在他们看来我朝怕无人可堪大用了,东关口陈兵,实为试探,到时大举北上也未可知。不若此时,大将军先发制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留心一点即可,”他把双手一伸,是个作揖的模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将军可遣四方将军,勿要亲身涉险。”

说得那两个哑然,看桓行简一脸的莫测,颇有兴味地看了眼卫会,丢句“我知道了”,就此出门,不知去向。

院子里,留他几个在这喝冷风也浑然不觉,虞松忍不住怪卫会道:“士季,你添什么乱呐?”

卫会哼哼笑,抬脚进屋抱起他心爱的小手炉,在怀里捂着,转头对被风刮出一脸惨青的虞松道:“难道,你们看不出?诸葛恪如今同大将军是一样的处境,都需要立功立威。大将军想打这一仗,事成,则权势加矣,事败,”他又笑得轻佻,“那要看大将军有没有本事收拾残局了。”

话说着,面上露出一股少年人才有的锐意进取,“我要是大将军,我也打,为什么不打?万一抓住这次的机会了呢?一将功成万骨枯,倘是我能登顶,踩着累累尸骨上去又如何?”他难得有些肃然,“你们不是大将军,这一战,对他来说其实从来就一个选择,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他如今处境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有些河呢,表面上看是风平浪静,其实底下暗礁密布,暗流涌动。事情若不好了,诸位毕竟一个个都是智囊,不跟他,还能跟别人去,可大将军能跟谁去?我劝大将军险中求胜,才是正道。”

言辞露骨,眼尾一泄凝聚而起的森寒之意,卫会笑着继续找点心吃去了。

三五日后,几位将军的上书一来,果然五花八门什么计谋都有,有求稳的,有求险的,拿到朝廷上,文武百官一商讨,更莫衷一是,吵得乌烟瘴气。

皇帝对军国大事可谓一无所知,一时觉得这人说的有理,一时又觉得那人倒也不错。踟蹰间,想起太后的话,把局面朝桓行简身上一推,立即迁他为大将军,假节,命他自行定夺。

傅嘏心知桓行简对毌纯等人伐吴之计也不甚满意,唯有诸葛诞,最能贴合他心思,见他主意既定,只能赶紧去部署粮草辎重。

主帅人选定的不是他人,正是太傅生前深受信任的胡遵。桓行简对胡遵的了解,仅限辽东一役,论能力胡遵其实在诸葛诞毌纯等人之下,可他对太傅最忠心,桓行简几经考量,还是定了他。

桓府里,桓行懋刚走没几日,又匆匆自许昌赶来,一身重甲,没来得及换,铿锵铿锵地连张氏也没顾上,直奔书房。

桓行简抬眸,也没什么废话跟他啰嗦:“朝廷已经下诏,三路伐吴,王昶攻南郡,毌纯袭武昌,主力由胡遵诸葛诞率兵攻打东兴,拨了七万人马,我已跟陛下上表,奏请你为安东将军督军。”

他把舆图一卷推开,两手交叉相扣,冷肃道:“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你听懂了吗?”

七万人……桓行懋正在心里琢磨这个人数,东兴两千把守,怎么看,这悬殊也是天差地别,精神一振,抱拳道:“属下谨遵大将军旨意。”

“我虽不领军出战,但到时自会到前线。”桓行简又拿了主意,分明是个说一不二的口吻,卫会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千金之子,该入的龙潭虎穴也得去。

桓行懋乍然听出一身冷汗,忙阻道:“阿兄,你不能去,太冒险了,洛阳还得阿兄坐镇!”

他脸上忽就多出了丝丝忧虑,“整个朝廷,都等着看阿兄这一仗到底能打出个什么结局来,阿兄一定要珍重自己。”

“不错,”桓行简面容微冷,“我如今虽在这个位子上,想我死的人,却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等着,”那两道英挺的长眉忽就桀骜不驯地一挑,目光犀利,“我会让他们知道,天命在我,我桓行简没有不敢去的沙场,也没有不敢杀的敌人。”

说得桓行懋又是一震,太傅从不说这样的话,他暗暗看兄长一眼,道,“我去看看母亲。”

“不必,她很好,你速去准备,等你凯旋再看她不迟。”桓行简果决道,推门而出,抬头一望高而远的苍穹,凝视片刻,喊来人,“去告诉夏侯至,就说大将军有口谕,让他准备主持大师之礼。”

第57章 竞折腰(4)

进了十月,洛阳的天便一日胜一日的冷。这样的时令,已经适宜在家中守着个小火炉,温上酒,一面驱寒一面跟人絮絮叨叨私语闲话人间。

朱兰奴没这样的闲情逸致,从家里出来时,把披风一裹,就钻进了马车。她母亲追出来,帕子掩嘴,撇着风:“怎么就在家坐不住呢?整日往外跑。”

被桓家休回娘家,本就颜面尽失,朱夫人简直没脸出门暗怪连累了儿子。不想,朱兰奴的脸皮却厚得惊人,每日里,照样梳妆理面,扑粉戴花,隔三差五带着婢子朝街上一通乱逛。买不完的布匹、香料、珍奇玩意儿,跟铜驼街上的胡商打得火热,朱夫人看不下去,唠叨两句,朱兰奴便把眼睛一斜:

“难不成我被休了,就只配日日在家以泪洗面?”

朱夫人被她满嘴的歪理气得不轻,又管束不住,索性撂开手。但今日不同,是征北将军的忌日,朱兰奴不同她一道准备香烛纸钱去北邙山,只想出去撒野。朱夫人实在看不过眼,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心肝全无,又气又悲。

“我在心里记着父亲足矣,人死不能复生,就是母亲这会跑到坟头哭死,父亲是能起死回生,还是能如何?”朱兰奴把头上的簪花按了又按,别了一排,整整齐齐,口脂点得嫣红。

说完,命人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一路来到夏侯府,朱兰奴打帘出来时特意一顿,仰头看了看上头匾额,目光流转:大门紧闭,莫说一个人不见,连那两头镇宅的石狮子看起来都无精打采。

她嘴角勾起一丝轻蔑,赫赫的夏侯氏,到如今,也不过如此。

刚下车,里头出来个衣帽周正的小吏,显然不是夏侯府里的人,后头,有家仆出来相送,这小吏目不斜视从身旁过去了。

朱兰奴目光追随,回过神,忙提裙跑上来,喊住家仆,把不伦不类的拜帖塞过去:“交给太常。”

后苑里,夏侯至在喂仙鹤,四下芭蕉零落,一阵北风过,池塘里倒浮光跃金,折射到人面庞上有几分故人远归的温柔。他看到拜帖,觉得有些莫名,想了想,还是请人进来。

远远的,只看到夏侯至背影,朱兰奴是第一回见他暗道果真清绝,款款走来,敛裙施了一礼:“夏侯太常,冒昧打扰,还请多包涵。我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事。”

她从袖管中掏出一方帕子,折叠有序,一角一角拈开,露出折断的两截金钗。夏侯至当即认出来了,这是当年桓行简下的聘礼,他错愕不已,朱兰奴瞄着他神情变化,缓缓说:

“想必太常知道我的事,不瞒太常,自嫁入桓家我无一日不惶恐。久闻夏侯姊姊嘉名,可是听人说她走的蹊跷,趁桓行简跟太傅南下伐王凌,我去了画室,找到这么样东西,怕是姊姊的,特来物归原主。”

夏侯至握着金钗,眼前一晃,仿佛又看到彼时几个少女嬉笑着把仙鹤围住,闹着让清商来画。很快,朱兰奴的声音将幻境化去:

“太常不知,姊姊去后,她的几个贴身婢子在府里没待多久便被逐出了府不知所终,我私下打听,竟是音信全无。”

所有的话都说得模棱两可,朱兰奴暗笑,见他凝滞,紧跟着幽幽一叹:“我为太常伤怀,夏侯一脉,本为宗室,不知为国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若是连自家骨肉都护不住了,恐怕,太极殿更护不住。只是不知道,到头来太常能不能护得住自己呢?”

说完,又施了一礼,不管夏侯至是个什么表情,她噙笑从后苑出来,放眼一看,东南角开了成片的兰花,信步走上前,折了两朵,嗤道:“将败之家,花开得再好有什么用?”直把脑袋摇了又摇,脚碾上去,“君子如兰,你要是真有骨气跟他斗一斗啊!”

朱兰奴心情愉快地从夏侯府里出来了,那两朵花,最终被她半道上打帘随手一丢,成了街上行人脚底烂泥。

出征这日,夏侯至主持军礼,祭天告庙,建牙树旗,太极殿高台上桓行简一身戎装,身为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最高统帅在军鼓大作之后,将佩剑一解,转交给了桓行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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