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进京(2 / 2)
但见裴继欢昂然出宫,那京兆尹统领司空霸、大理寺总管府总管秦士岳和缇骑副总管高天彝已得了裴继欢的复信,正在门外等候。裴继欢见了三人,淡淡点了点头,眼光一扫,却不见霍山老人、卡丽丝和白教法王等人。高天彝恭恭敬敬地道:“请陇西公子上轿。”上前两步,伸手扶着裴继欢,秦士岳恭恭敬敬把裴继欢的紫霞剑接在了手中。众甲士围成半圆,三面拱卫。裴继欢回头望了望宫墙上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俯身进了轿子,高天彝在轿外吹响一只胡笳,二十名泰安府骁骑营军士快步奔到,两边分列,缓缓聚拢,将轿子抬起。高天彝向秦士岳两人一使眼色,司空霸令旗挥动,山下连珠炮响,四下里回声大起。二十名大汉,抬起轿子,缓缓下山。
泰山玉皇顶下,便是十八盘险道。一副轿子,比泰安府知府的轿子还要宽大,二十人走在两边,只要一失足,便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但这二十名大汉却是举止有度,配合天衣无缝,走的速度,也比平时并无二致。等下了十八盘,泰安府旗营兵丁排得整整齐齐,夹道而守,道路之旁,又停放着一座精致的轿子,轿帘上一个大大的“晋”字。裴继欢掀开轿帘的一角迎面见了,也不做声,暗道:“原来又是晋王搞鬼。我其实早该想到,霍山老人应是晋王推荐给皇上,皇上溺爱晋王,但有所请,无所不应,才许封了霍山老人一个‘国师’之号,其实也许皇上并未见过霍山老人,霍山老人虽得了‘国师’的封号,充其量也许只不过是在晋王府的走狗而已。不过晋王为人阴沉,我虽只见过他一面,已知他是个阴鸷狠毒的性子,他以未来的东宫太子的身份居然和一个域外的魔头牵扯一处,也许并非只是想多个羽翼罢了。也罢,我深入虎穴,日后总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他坐在轿子中平平稳稳,想想自己上山来时路上的险峻,不禁暗道:“这帮人轿子抬得倒是不赖。”索性安安稳稳,在轿子中睡了下来。那轿子乃是一座暖轿,规制比当地抚台的还要宽大奢华,座位松软,打开踏脚,可以睡觉,也不管他许多,先睡了再说。
这一觉直睡过一晚,半夜醒来,车琳琳马萧萧,众军连夜赶路,火把逶迤数里,彻若白昼,打开轿帘,喝道:“停轿!”他如今身份非同小可,乃是皇上亲笔点名要的人,身份又极显赫,外面的人听了,急忙下令停轿,在外跪下,道:“陇西公子有什么吩咐?”
裴继欢道:“我要用饭。”那人急忙吩咐准备饭食酒菜,进轿来收拾了踏脚,搬了一张圆桌放在轿中,酒菜摆好,请裴继欢上轿用饭。裴继欢心中暗暗好笑,也不推辞,风卷残云,吃了个尽饱,暗暗纳罕:“随军军士,哪有那么好的手段?这饭菜调理非常!”吩咐轿外收拾,仔细一看,进来的那人是个小太监,心中豁然一省道:“原来如此。我道泰安府的士兵怎会有如此手段?原来我下山后睡着,无意中‘护送’的人也转由京师来的人负责了。”当下又有小太监把洗漱水物送来用了,又请裴继欢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和鞋袜,最后搬了一床熏得喷香的被子来放在轿中。裴继欢这几个月来奔波无数,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反正有的吃又不用劳累赶路,当下乐得享受,拉过被子蒙头大睡,外面有人喝令起轿,队伍又缓缓移动了起来。
再走一日半,上了官道,此去关中,大抵一路坦途,沿途护送,也渐渐多了起来。裴继欢除非吃饭喝酒方便,一人在轿中,百无聊赖。这日走到陕州郊外官道上,正是中午饭时分,队伍停下,埋锅造饭,忽然听山头一声尖啸,三支羽箭凭空射下,裴继欢一看便知是绿林道上的“响箭”,暗暗奇怪道:“奇怪。这又不是押送钱财的队伍,绿林响马为何前来拦截?”念头刚落,只听秦士岳在前面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胆敢惊扰皇家车驾!”
一人破锣般的声音应道:“咱们兄弟听说有一位少年英豪被你们给捉了,特地来见识见识,你不让见么?”秦士岳道:“大胆!皇家贝子是你想见就见的么?快快让开!”那人怪笑道:“好,不让我见,那我只好见见你这位官老爷啦!”叮当声响,两人显见得是动上手了。裴继欢心中奇怪,走出轿外,但见两人双剑往还,动上了手,队伍前面,黑压压地堵着一两百人,将去路全部塞得严严实实。
裴继欢暗道:“在泰山顶上我见过司空霸的武功,虽有可取,仍只算得二流手段。这位秦总管一直默不作声,今日倒好见见他的庐山真面目。”分开人群,走了过去。哪知不看则可,一看便微微吃惊:“想不到大内宫廷,也有如此高手。”见司空霸坐在马上,高天彝和他并肩,两人一动不动,单看秦士岳一口宝剑上下翻飞,剑气森然,声响全无,竟是一等一厉害的内家剑法。那盗魁也是使的一口长剑,长剑的剑尖下两寸位置,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锋利的弯钩,竟是一口锋利之极的吴钩剑。但见他剑光起处,风驰电掣,嗡嗡作响,震荡剑身,喝声:“看剑!”身形一晃,转瞬间连进了三剑。秦士岳不慌不忙,左掌护身,剑走偏锋,向他左肩刺去。他身穿黄衣,日光下但见一个黄色人影如飞鸟般在地上掠过,剑光闪动,以攻对攻,瞬间也还了那盗魁三剑,两人功力相当,竟是不分上下。裴继欢杂在人群中见了秦士岳这几招,不禁暗暗赞好。
秦士岳斗了几剑,倏地身子略偏,一剑向那盗魁背心刺去。那盗魁右脚一点,身形略动,让过来剑,斜刺抢上一个土墩,一招“玉带围腰”,吴钩剑绕身挥动,连绵不绝,使的竟也是精妙绝伦的内家剑法,跟着和身纵前,刷刷两剑,扫荡秦士岳的下盘。秦士岳长剑一弹,竟是毫不退让,待那盗魁剑到,忽然双臂一振,半空旋身,头下脚上,长剑当头劈下。那盗魁举剑上撩,当的声响,两剑相交,秦士岳长剑剑身倏地弯了下来,反手一穿,那盗魁竟被他一剑震得连退三步。那盗魁暴雷也似大叫一声“好!”吴钩剑闪电般连挥三挥,秦士岳双足尚未落地,无处可避,双腿外挺,身子临空,右臂倏伸。哪知吴钩剑削到,铮地一声,剑尖弯钩竟将秦士岳长剑锁住,同时反手一挥,劲风吹面。秦士岳只得松开剑柄,左掌一挡,与他左掌相抵,借着他一掌之劲,腾空飞起,伸手一抓,把刚被那盗魁弹上半空的长剑接着,剑光飞落,那盗魁猝不及防,反剑一荡,肩背一疼,已中了一剑。这几招交手,快到极点,两人剑法相差不大,毫不拖泥带水,裴继欢看了,暗自叫好。
那盗魁中了一剑,却毫无痛楚之色,朗声道:“你这官老爷好剑法。咱们只是特意来见见那位不惜一死、也要救别人的小英雄,既然你这官老爷不让见,那就罢了!山不转水转,来日自有机会!”呼哨一声,飞身上马,疾驰入山去了。两百多人,片刻之间散得干干净净。
秦士岳收了宝剑,司空霸和高天彝两人都抱拳道:“秦兄好剑法!”秦士岳转眼见裴继欢面色如常走回轿去,心中一动,抱拳道:“谬赞,谬赞!”吩咐启程。走了不远,进了陕州城。裴继欢曾陪着师父杨白眉游历四方,陕州也来过几次,但见城头城下,毫无变化,青草沙石,似是昔日相识。陕州知府和军方的指挥官闻说贝子过界,都来参见,裴继欢不许,吃过晚饭,稍做梳洗,放头便睡,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启程,却是不用轿子,换了一辆四匹马拉着的豪华大车,车内一应物品,皆乃簇新,四马拉车,用的是大唐皇子出行的规制。裴继欢算了时日,从泰山出来一路急赶,过了三日,今日当是七月十四,心中想道:“可惜还未到京师,否则正好去父亲坟前烧纸。”喝教停车,对高天彝说了缘故,高天彝神色十分作难,道:“此地没有令尊令堂的坟头,如何礼敬?”裴继欢道:“七月十四,也正是我母亲生辰,我要礼拜也不可以么?”秦士岳听了道:“那么就依陇西公子的意思。”吩咐书记官来,拿红黄裱纸写了裴继欢父母的大号,两人陪着裴继欢到了附近一座小山头上,焚香烧纸。裴继欢让两人退后,一人在山头把纸都化了,眼见香烟袅袅,纸钱化灰,随风而去,伫立良久,若有所思,半晌才和两人一道下山来,队伍重新发动。
路上以后的这几日,倒是不断有绿林好汉拦路,来“看望”裴继欢,裴继欢烦不胜烦,一概不见。这帮绿林汉子倒也不以为意,驰骋而来,转瞬而去,也并不和大队起冲突,直到走近京师长安,这些人才陆续没了踪迹,秦士岳司空霸和高天彝暗暗松了口气,吩咐车队停在路边,果然不过片刻,前面又来三人,三人总有两人乃是宫中卫士打扮,也颇为神气,见了秦士岳三人,指手画脚,三人也默默无言。倒是秦士岳上前几步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卫士立刻矮了一截,眼见着秦士岳又说了几句话,三人转身离开,秦士岳吩咐不进京师,却向京师西南方向而来。
原来西南方上有一所寓所,乃是皇帝接见外来使节进城前先行觐见的行宫,布置得也是十分豪奢。裴继欢不管他许多,进了门自去洗漱,待人送了酒饭来吃了一饱,依旧倒头就睡。
第二日上无事,到了第三日晚,气氛却见紧张,往来人等,或洒扫除尘,或张灯结彩,忙个不停,裴继欢休息的场所,也有人来看了三四回,收拾得一尘不染,房间里都熏了香。秦士岳来见裴继欢,道:“皇上今晚要见公子。”裴继欢淡淡地道:“来便来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秦士岳讷讷地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裴继欢大概想到他的意思,把紫霞剑递给他道:“你的不情之请大概是为了这个?”秦士岳满面欢喜,接了宝剑,道:“待皇上去后,下官自把公子的宝剑送回来便了。一切都包在下官的身上。”这一路上,裴继欢的紫霞剑都由秦士岳保管,到了京师外围,宝剑依旧还他,这时又要了回去。裴继欢见他做事一丝不苟,几近木讷,不禁暗暗好笑,同时却也非常赞赏他的性情。
到了戌时,往来仆役已经停止忙碌,门外门内,悄无一声。秦士岳司空霸和高天彝在房中陪着裴继欢。不片刻脚步声响,来了一位太监,见了三人,道:“高总管陪咱家去接圣上,陇西公子在静室等候便可。”原来高天彝的叔父高士廉乃是当朝宰相,皇上身边的功臣宿将,最为皇上所信赖者,也即是文德皇后的舅父,封许国公,并佐太子监国,乃二十四国公中才望最高者;因此高天彝实际上和皇帝乃是兄弟行,他虽只是缇骑副总管,因了这层关系,说话比总管大人还管用。当下应了一声,和裴继欢等人告辞,随着那太监出门去了。秦士岳见两人去了,站起来对裴继欢道:“皇上定了在水榭华亭见你,下官陪公子过去吧。”
那水榭华亭却是一处极为安静的所在,四周竹林茂密,景致清幽。三人到了水榭华亭,挥退守卫,秦士岳道:“请公子在此等候片刻,圣驾当至。下官卑微,就不能随同觐见了。”与司空霸两人辞出门去。
裴继欢等了片刻,但闻背后有脚步声缓缓而来,回头一望,不禁一愣。
但见来者龙骧虎步,相貌威严,头戴小帽,身穿白袍,望见裴继欢,微微点头道:“你是继欢?”裴继欢已望定来者,微微躬身道:“正是,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中却是一点恨意也提不起来,父母兄弟的死,似乎都成了云烟散开。其实他此刻要下手,就算无剑在手,太宗皇帝也难逃一死,但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暗道:“师父带我在天山时,终身不言皇帝之非,他虽是我杀父仇人,如宇文兄所言,我此刻若趁机杀他,未免遗个口实给天下汹汹之口。何况在他治下,四海确实甚为安平,也算得上一位明主,我且看看他要说什么再定。”
唐太宗摆了摆手道:“你是布衣,自然不需礼节。我是军伍,也素来不重小节,你坐吧。”拍了拍桌子,自己先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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