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主人们神神秘秘,只每日往返于宫中和府中,不透露半点风声。仆婢们议论纷纷,都说必是出了大事。
大长公主的贴身女官李氏当时也跟着一起入了宫,隔日,我给她卜问她侄儿新妇怀的是男是女时,她才与我道出实情,说是皇帝中风了。
李氏长吁短叹,说那日,皇帝忽然半边身体动弹不得,到了夜里,发起高烧来,至今昏迷不醒。
“可莫与旁人说。”她唬我道,“此乃宫中机要,谁泄露出去,便要杀头!”
我忙害怕道:“不敢不敢。”
其实不必我去传,此事很快人尽皆知。
皇帝病重昏迷,不能理事。按律,则当由太子监国。
那巫蛊之事,乃是刚刚发生,还未及传开,也无诏令。三日后,太子太傅荀尚联合太保谢暄、太宰何邈,以三公之名上书,奏请太子监国。
于是,太子突然灾难消弭,否极泰来,光明正大地登上了监国之位。
对于此事,坊间议论纷纷,小道消息精彩纷呈。
据说,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连话也说不清楚。
而人们更感兴趣的,是太子那巫蛊之事。虽宫中的消息早已封锁,只有只言片语,但民间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太子监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卢让、神医和那个告密的宫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之下,逼问出了一切均乃卢让指使。但是其后,卢让趁守卫不察,撞墙自尽,死无对证。太子即以谋害储君的罪名,将主谋腰斩弃市,夷五族,株连获罪者五百余人。
还据说,太子大骂秦王,说皇帝的病是秦王害的,要收回秦王兵权,派人去辽东缉拿他回京问罪。幸好荀尚还算清醒,没有由着太子胡来。
听着这些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皇帝的病和秦王有无关联我不知晓,不过秦王必是料到了此事,故而早一步离开。
我心中感慨,祖父说三世而乱,是否成真目前仍未可知。但万一言中,秦王必占那乱字的其中一笔。
而最玄乎的传闻,则来自雒阳城外。
自从皇帝病倒之后,那句“三世而乱”的谶言又重新被人记了起来,除了衍生出好些童谣,还有不少人将前阵子凌霄观露台的白鹤谶言联系起来,抓住最后的“明星”二字大作文章。
传说前朝帝室的后人仍然在世,一些州郡中兴起了一个叫做明光道的门派,以“光华再世”为号,说前朝帝室才有真龙,将重得天下。先前常年征战,天下疲敝。虽皇帝一统江山之后,劝课农桑,增进人口,但仍显得力不从心。不少人仍怀念前朝未丧乱前的殷实光景,在一些灾荒连年的州郡,此教收纳流民,开荒赈济,传播甚速。而那谶言中的“明星”,指的就是前朝真龙。
民间的各色流言,自然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皇帝突然病重,最受影响的,还是贵人们。
而事出之后,最出风头的,当然是荀尚。
太子任荀尚和豫章王为辅政大臣,尤其荀尚,除了太子太傅之外,还身兼太尉之职。
他大权在握,一上来就动作频出。太子监国的第二日,荀尚就以皇帝的名义发诏,撤换掉大批朝臣,包括中护军、城门校尉等守备要职。并以非常之时为由,下令雒阳宵禁,一切聚众游乐之事皆予取缔。
这自然不是好事。
因为那些被取缔的游乐之事中,包括了豫章王府的雅会。
于是我的赏赐也打了水漂。
“说是太子监国,不若说是荀尚监国。”淮阴侯府的后园里,桓瓖愤愤道,“连圣上的宫中,里里外外都换成了荀尚的人,只怕是恨不得圣上早日晏驾!”
公子和沈冲正在下棋,各盯着棋盘,没有言语。
皇帝病重,一应事务都转到了荀尚的手中,他们这些为皇帝问对而设的议郎自然都成了摆设。官署中无所事事,索性告假一日,赋闲在家。
最不满的则是桓瓖。据说荀凯当上了中护军,每日随荀尚出入宫禁,犹如皇子一般威风,还对桓瓖等殿中宿卫甚是轻视,颐指气使。桓瓖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岂能受这等委屈,索性告了病假,眼不见为净。
桓瓖又看向城阳王,道,“我听闻荀尚以侍奉圣上为由,竟宿在了宫中武库附近的庆成殿,大有将府邸安置其中之意。这般嚣张,太后竟也置之不理?”
城阳王正在作画,头也不抬:“不是还有豫章王。”
“豫章王?”桓瓖道,“豫章王就是个怕事的,荀尚四处招惹,他连句话也不敢说。”
“豫章王乃识时务之人。”城阳王不紧不慢地往画上添色,“便是太后,你要她如何去理?骂荀尚谋反还是诏令天下诸侯共讨?父皇、太子、北军都握在荀尚手中,整个雒阳都是他的。”
桓瓖“哼”一声,又对公子和沈冲道:“荀尚一手遮天,莫非桓氏沈氏也要坐视?这般下去,一旦太子登基……”
“太子登基又如何?”公子打断桓瓖的话,看着他,冷冷道,“太子乃储君,我等不服,便是谋反。”
“我等若算谋反,荀氏算甚?”桓瓖亦冷笑,“你看看荀尚,玉玺都在他手中,与坐了天下何异”
沈冲道:“圣上仍在,断定尚早。你我皆臣子,须得谨言慎行。”他神色严肃,示意桓瓖看看四周。
桓瓖气闷,转开头,不再出声。
第28章 重疾(下)
因得戒严禁令, 公子在淮阴侯府中未像以往一般留到晚膳, 太阳西斜之事, 即乘车回府。
街市上比以往萧瑟许多。荀尚在各处大力提拔姻亲故旧, 良莠不避,好些品行不端之人亦得以重用。近来时常有荀氏手下的人借着戒严滋扰勒索的事,寻常百姓到了日头偏西之时便赶回家, 以免遭遇坏事。
就在公子的车马行过一处路口之时,前方忽而有些嘈杂之声传来。
我从车窗探出头去,却见是一辆马车被巡逻的士卒拦了下来, 将我们的去路也堵住了。旁边,还有十几百姓, 都是来不及走被拦住的。
“太傅有令!戒严时不得通行,凡有违抗者,行人罚钱三百, 车马一千,如敢抗命, 以谋逆论处!”一人喝道。
我看了看,认出来。
“何人说话?”公子问道。
“是耿汜。”我说。
耿汜是荀尚姻亲耿彷的侄子。此人从前是个闲人, 混迹于酒场赌坊, 无所事事。近来耿彷当上了城门校尉,将耿汜任为司马,监督戒严之事。耿汜如鱼得水, 在雒阳街市中横行霸道, 对来往之人肆意勒索打骂, 有时连贵族士人亦不放在眼里,何况升斗小民。
公子听到这名字,神色沉下,未等我再说,下了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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