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她死了(1 / 2)
(1)
她死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如果我能亲耳听见一个人的死讯,那么起码证明这个人和我的关系并不疏远,因此我该有种种情绪,从震惊到难过再到接受,之后是漫长又不经意的悲伤。这不难理解,你不会亲耳听见一个陌生人的死讯,即便恰巧听见了,那人的生死也与你无关。
传达这个消息的人很平静,像谈论起窗外不好不坏的天气。我本该出现的那些情绪便退缩到一旁,通通让位于我不太合时宜的好奇心。他敲开我家门时,我见着他的穿着如同平时那样,甚至还更为精细点儿。
当然“更为精细”也可能是我的臆想,在通常的认知里,死了身边人的那些在世者们,总要痛苦欲绝一些,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也就罢了,更该胡子拉碴,冒着黑眼圈。他也许像往常那样,没有穿着得更细致,只是我听到这个消息,打量他,便觉得他好像把他自己收拾得比“通常认知要来得好。
谁死了?我明知故问。
你见过的那个。他回答。
我再次看他,企图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他的语气里所没有的东西。
可他的神情里也没有那些。
(2)
我在网络上认识了他们,如同你们所知道的那样,他们是一对主奴,这可能是最简单的描述,再详细些说,他们分别是施虐者和受虐者,在我这样并不虔诚也不老道的玩家眼里,他们则是一对互相满足对方欲望的玩伴了。见面缘起于他在网上征集一个旁观者,希望能记录下他们的一次调教历程。
而我离他们的现实距离不远,也有空闲时间,更巧的是我还能写点东西。
(3)
他是一个很有规矩的玩家,那意味着他会把调教过程中的种种都安置得恰如其分,主人是主人、奴隶是奴隶、旁观者是旁观者,工具规整的摆好,气氛既不过于严肃也不滥于情欲。他在这个过程中似乎掌控着一切,语气该严厉时便严厉,该调笑时便调笑,连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他似乎都控制着它们出现的时间和频率。
我的身份虽然是个旁观者,但也很是“入戏”,这是我过后才觉察出来的,在当时那个氛围之下,我不仅是个旁观者,还同时是他们。
(4)
我对她的记忆仅有那次调教,在那次过后我和他的往来不曾断过,却再没见过她。
看上去是个年轻姑娘,披肩发,调教开始前就用一根黑色头绳把头发扎了起来,之后仰起脖子,让她的主人为她戴上项圈。
也许这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开端,随后她俯下身,动作虔敬地亲吻她主人的脚趾,像我写过的所有调教文里那样,这个开端没什么新鲜的,却让我挺满意的,仪式感很重要,有时候它的重要性会超出那件事自身。
(5)
“怎么回事?我又问。
我尽量想表现出悲伤,可这太不容易,好奇心之下的所有情绪都是被遮蔽的,如果有什么能稍微从遮蔽中冒出头,就是那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愧疚心。
愧疚于“我怎么能对他人的死漠不关心,却对他人死去的原因充满好奇”?这大概是人性里的一丁点良善,很容易就可以被抛郑一旁。“自杀死了,跳楼。他轻易就回答了我,接着自顾自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调转了几个台,才反问我,“你不奇怪?”
我当即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我想说我好奇死了,可最终我矜持地摆了摆手。
“不,你要是难受就别说了。”
“你觉得我难受?他再次反问我,语气仍引旧没什么情绪,这次我却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嘲笑。
这种嘲讽令我有些不快,就好像我的假模假样被他一眼看穿了,更讨厌的是,他也许根本不在意我到底好不好奇。
你会难受吧。我说,“毕竟她也跟了你这么长时间。”
”一个奴。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杯子,“杯子碎了,你是什么感受?”
“呃。我语塞,又不得不说点什么,“那得看杯子贵不贵了。”
我完全清楚他的意思,我也完全知道应该要义正严辞地告诉他,这二者之间完全不能相比,可当他这么问的时候,我竟然还是就事论事地谈了谈我对打碎杯子的感受,我有点懊恼不能这么说,杯子碎了还有别的…”话没说完,看到他眼里的嘲讽更甚,我收了话头。但凡我再提到杯子,都会落到他的话语陷阱里去,继而和他的逻辑搅成一团。女人没了就不会有别的了?就找不到奴了?就不能继续这个情欲游戏了?
我住嘴了,不说话,沉默地盯着他,生怕从他的脸上看到自己面目可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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