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1 / 2)
“我想说的话已经都写在信里了,姐姐,国家危难之际,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我身边有很多华人朋友,同学,我们虽然远在异国他乡,但仍旧时刻都挂念国内的消息,我看见报纸上报道三三年长城保卫战,军人们衣衫单薄,武器匮乏,挥舞着大刀拼敌人的机枪,以血肉之躯对抗日军的坦克,军力悬殊,只能尸山血海的往上填,这是怎样一种无谓,怎样一种可悲?姐姐,我一想到,千里之外的祖国,生我养我的故土,是这样一群人在拼死保护,我就一刻也坐不住了。”
“姐夫曾教导过我,走出去,是为了回来,更好的报效祖国。姐姐,你也曾留学海外,你也曾投身大革命上过广州军校,你该懂我的。”
她该懂他?
萧瑜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我说过不允许你回国了吗?我说过不让你考军校了吗?你对国内情况一无所知,就这样自作主张,你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选航校?!”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道:“聆姨就是航空委员会的秘书长,全国空军建设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今中国空军力量对比日本如同以卵击石,而飞行员就如同人肉炸弹,最终只有以命相搏这一条路!”
截止去年,日军陆海军航空兵共有飞机两千三百架,并且日本本土拥有制造飞机的完整工业基础和技术,可以源源不断的进行补充。而国内航空委员会档案中记录在册的飞机只有五百余架,其中实际可以用于作战的甚至只有一百挂零,打下一架就少一架。
空军不比陆军,炮弹没了拼子弹,子弹没了拼刺刀。从起飞,到降落,是考验技术,更是在赌命运。翱翔在云层之中,敌人在四面八方,只有电光火石的一瞬时机,一颗子弹打漏油箱就能轻易结束一个王牌飞行员的性命。
倘若萧珏参军当兵考军校,萧瑜尚能说一句,好好保重。而倘若就此飞上蓝天,那是连平稳活下来都成了奢望,她这个弟弟,几乎就当做是不要了。
萧瑜试图和他讲道理:“珏儿,你天资聪慧,受过高等教育,前途大好,你若想救国救民,完全有能力做更多更有价值的事。这样舍己一命,能杀几个敌人?能收复几寸山河?不过飞蛾扑火,蜉蝣撼树。”
“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萧珏轻轻一笑,“可事已至此,不迎头而上,便只能被人侵我河山,杀我同胞,子子孙孙受人奴役。当今中国固然一穷二白,装备军队科学事业,处处技不如人,这其中难以逾越的鸿沟天堑,只有靠人来填,靠无数年轻的热血去弥补,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是蜉蝣撼树!姐姐,今日即便我不来考航校,我不做飞行员,日后也必须有旁人,都是年轻的生命,都有大好的前途,我又比旁人高贵多少?”
萧瑜浑身一震,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他比旁人高贵多少吗?因为他是她的弟弟?因为他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然而她又比旁人高贵多少吗?
她心中酸涩,声音几乎抑制不住颤抖:
“我答应过月娥,要照顾你。”
小月娥临死前求她,不求萧珏大富大贵,只求喜乐安康。
“我也不是就这样一去不回啊。”萧珏失笑,“我会刻苦学习,勤奋练习,我会立志成为中国最优秀的飞行员,我会亲手把窥伺祖国河山的日寇统统赶走!”
萧瑜眼眶蓦然泛酸,有些无措的转过头去,她想说什么却不敢,生怕自己一出声便是哽咽。
萧珏适时的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少年人的怀抱炽热而澄澈,就如同那颗金子一般的心,一尘不染。
他轻声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还记得小的时候,你带我去北平的马场骑马吗?那是我被囚禁在萧府深宅大院里那么久,第一次出门,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从八岁起开始学习小提琴,老师夸我天赋异禀,我也以为那该是我的梦想。但当我第一次坐上飞机飞上蓝天时,我才记起来多年前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翱翔在蓝天之上,自由自在,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姐姐,我答应你,我会保重自己,我会驾驶着战斗机,守护着祖国的这片蓝天,也守护着你。”
萧瑜从杭州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深沉了。
她独自坐在客厅中,没有开灯,只目光空洞的盯着茫茫黑夜,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些年来所遇所有人事,走马观花一般重现在眼前,记忆似乎被扯回很远很远。
忽而是昔日广州军校入学之时,一群壮志少年身着简朴的军装,庄严立誓:
不爱钱,不偷生。统一意志,亲爱精诚,遵守遗嘱,立定脚跟。为主义而奋斗,为主义而牺牲。继续先烈生命,发扬长洲精神。以达国民革命之目的,以求世界革命之完成。
忽而又是多年以前,和霍锦宁登上驶向太平洋彼岸的邮轮,七八个留学生以前人之训彼此激励:
此去西洋,深知中国自强之计,舍此无所他求。背负国家之未来,取尽洋人之科学。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
铮铮誓言,言犹在耳,可当初那一腔热血的少年人呢?
这些年来,这些年来啊......
眼见窗外东方既白,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早起的金环走到客厅,骤然看见枯坐在沙发上的萧瑜,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手中的水杯摔在了地上,呯的一声。
浅睡在亭子间的霍祥猛然惊醒,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小姐?”金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轻声问道,“您一夜没睡?”
萧瑜这才恍然惊醒一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抚额问道:
“几点了?”
“早上五点了,小姐。”
“把电话拿过来。”
霍祥连声应下,从客厅那一头,拖着长长的电话线,把电话捧到了萧瑜面前。
电话接线到沿江路小雅轩,片刻之后才被接起,有门房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请问是那位?”
“是我,萧瑜。”萧瑜嗓音中带着一夜未眠特有的沙哑,她顿了顿,轻声问:“云老板在吗?”
她知道三天前梁瑾已经从汉口回来了。
门房支支吾吾道:“二小姐,爷、爷他没在家,他昨个儿晚上动身去北平拜访徐鹤教授了......”
“知道了。”
萧瑜应着,放下了电话。
她默不作声盯着眼前茶几上的电话,几秒种后,突然抬手把它摔到了地上,稀里哗啦好大一阵巨响。
“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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