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邬眠雪不知从何处夺了一柄七尺来长的龙纹大刀,一路拍马冲破城门撞开的缺口,将入侵的鞑靼人斩于马下,救出被围困的魏惊鸿。手上的鲜血还未干透,这个勇猛的少女伸手将气喘吁吁的魏惊鸿捞上马,喝道:“坐稳!”
魏惊鸿望着她溅着鲜血的肉嘟嘟的雪腮,恍惚间仿佛有些认不出这就竟是国子学内那个细声细语的包子脸少女。魏惊鸿一剑斩下追来的敌军,抹了把脸上的血大声道:“你这身手,同苻离有得一拼!”
邬眠雪笑出一个梨涡:“老娘上阵杀敌时,苻大公子还不知在哪儿呢!”
英气十足的语气,令魏惊鸿瞠目结舌。邬眠雪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暴露了军营的匪气,顿时一噎,换了平日那副软绵绵的语气道:“之前吓退了三门亲事,阿爹怕我嫁不出去才将我送来国子监,盼望我沾染些书生气,做个温柔的大家闺秀。阿爹老了,我不想让他伤心,所以一直在努力地伪装自己,本来很成功的,谁知……”
谁知碰上了大战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了,哪还顾得了装柔弱拐骗小郎君。
“我倒觉得你如今的模样更耀眼些。”马背颠簸,魏惊鸿的声音被颠得含糊不清,笑道,“大恩不言谢。放心,你的婚事包在本公子身上!”
卯时,朔州城北浓烟滚滚,大火借着风势烧了鞑靼的帐篷粮草。汉军偷袭成功,鞑靼大乱。
卯正,浑身浴血的苻离飞奔上城墙,弃了卷了刃的长剑,就地拾起弓箭拉弓如满月,一箭射穿一名鞑靼将领的脖子。辰时,鞑靼撤军退守外城。
弘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朔州镇国大将军调兵来援,追杀鞑靼,收复失地。
弘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三,鞑靼退回关外,历时五日的战乱终于得到平息。当天夜里,苻离亲手从遗址坍塌的隧洞口里挖出了季平的尸首,将其运往朔州。
弘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五,蔡岐护送六名儒生并尸首回应天府。
回到应天府的那日,皇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六名儒生满身素缟,踏着积雪一步步扶棺入城。
弘昌十四年十二月初四,国子学馆内摆着季平的儒服一套,以最高的礼仪为他置香火,鸣丧钟三声,祭酒、司业、博士并三千儒生皆配白麻,为以身殉道的季平送行。
姜颜一身白服立于队伍的最后,而在她的身旁空了一个位置,属于那个清冷贵气的苻家少年。
回应天府已有两日,而苻离始终不曾再出现在国子学内。
第30章
弘昌十四年冬的这场战役伤亡惨重, 打破了大明十数年来的安定祥和, 鞑靼虽退回关外, 但后续的谈判牵扯甚多,不过,那是朝中文武百官们的事儿了。
加上季平拼死护住的那三十七卷孤本, 国子监一行人共从战火中带回了四百零九本残卷,另有六百余卷在陆老手里, 剩下的只能等到边境安定后再次挖掘。十二月初五, 太子命人抚恤了季平一家, 又给姜颜、程温等五人赏银二十两、绢帛十匹,以作嘉奖。
一时间众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 同他们搭话时语气都有些小心翼翼。
但苻离一直未曾出现, 不知情况如何。
年底, 国子监会休假数十日, 以便监生们归家探亲团圆。再过几日便是假期,馆内的学习轻松了不少, 只有博士和助教偶尔会来抽查功课, 其余时候一律放学生们自行研读。
江南的雪柔软而安静,没有塞北的呼呼风响。姜颜看书看累了, 趴在案几上打盹儿,恍惚间仿佛又看到清冷贵气的少年坐在邻座的位子上,朝她投来倨傲的一瞥,轻嗤道:“白日酣睡,不知羞。”
姜颜几乎立刻就惊醒了, 朦朦胧揉着眼扭头一看,身侧位置空荡,笔墨纸砚摆放齐整,显然是多日不曾有人触碰……并没有那人的身影。
苻离不在,生活似乎少了几分乐趣,激不起一点波澜。
她打了个哈欠,正托着下巴发呆,就见邬眠雪拉着阮玉凑过来道:“阿颜,恭喜你这次考课再得魁首!”
邬眠雪又恢复了初来国子监时那般干净软糯的模样,笑不露齿,说话轻柔,仿佛塞外扛着几十斤大刀披荆斩棘的女子只是一场梦境。见姜颜没说话,邬眠雪有些忐忑,趴在对面案几上极小声地说:“阿颜,你不会见了我的真面目后就嫌弃我是个粗人,不愿与我相处了罢?”
“胡说什么呢。”姜颜飘向天外的思绪被邬眠雪一句话勾回,笑道,“说起来我更喜欢你横刀立马的样子,英姿飒爽。”
邬眠雪眨眨眼,嘿嘿笑道:“不呢,还是装乖巧点好。给我爹骗个女婿回去,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一旁的阮玉听得迷迷糊糊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细声道:“自从你们外出归来,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啦。”
出去历经战乱一场,那些浸润了鲜血和硝烟的回忆依旧痛入心扉,自从朔州归来后,姜颜有一段时间甚至不敢摸弓箭,她怕箭矢穿透草靶会迸出粘稠腥热的鲜血来。
她刻意将记忆压入心底,只是笑着朝阮玉摆摆手,不再提及。
外头簌簌落雪,馆内读书的学生很少,气氛难得舒适安宁。正聊着,魏惊鸿摇着纸扇悠悠进门,扇面上写着斗大的‘有钱’二字,当真招摇另类得很。见到几位少女,他不由眼睛一亮,道:“哟,原来你们都在这呢!”
姜颜戳了戳邬眠雪,使了个眼色道:“阿雪你看,这个‘女婿’就不错。”
“讨打!”邬眠雪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给爹骗个女婿回去’的那句话,气得捏了捏姜颜的脸颊,“当心我拖出四十九斤的长刀揍你。”
“什么女婿?”魏惊鸿听了只言片语,眯着眼笑嘻嘻坐下,试图加入这个话题。
邬眠雪一见他来,反而拉着阮玉起身跑了,只留下魏惊鸿一脸莫名:“哎,怎么走了?”
姜颜但笑不语。视线扫过魏惊鸿后头的空座,她下意识问道:“魏公子,这些日子怎么不见苻离?”
“他啊,他……”刚说了个开头,魏惊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闭嘴,从折扇后探出一双桃花眼道,“他不让我说。”
身边没有旁人,姜颜索性直言问道:“不会真的从军去了罢?”
“你怎么知道?”魏惊鸿收拢了扇子,大为惊讶道,“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姜颜瞎打误撞地竟然给猜对了,便顺着魏惊鸿的话道:“可不是么。苻大公子一旦生病,可是什么话都会往外吐呢。”
“原来如此。”魏惊鸿一笑,“苻离没有那么弱,即便病得再重也是警觉得很。他能对你说心里话,说明对你并未设防,信赖得很呢。”
信赖吗?
姜颜回想起那晚苻离所说的“我也讨厌你”,心中少见的有了些许迷茫,不知按照魏惊鸿所说,这句话是该从字面理解还是该反过来理解。
好在她一向不是个纠结的人,只‘哎呀’一声,岔开话题道:“你还没说呢,他到底如何了?”
魏惊鸿见他连苻离的小秘密都知晓了,便也不再隐瞒,用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掌心,道:“他回来后便同他爹说,他不愿参加科举入仕,想做武将。苻首辅自然大怒,动用了家法,一寸厚三尺长的戒尺,就那么活生生地抽在皮肉上……”
未料如此,姜颜光是听着都胆战心惊,蹙眉道:“他身上还有箭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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