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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此刻若是马天才在我面前,我或许会抱住他在他那谢顶的脑瓜子上狠狠地亲一口。我庆幸我在这等待的期间没有用小六壬测上一卦,否则我此刻的惊喜,绝对没有如此剧烈,也没有这么难忘。我也后悔没有在这期间侧上一卦,让我这些日子里天天都提心吊胆。

我高兴地对马天才说道:“这是好事啊,这么值得高兴,你哭个什么鬼啊!”马天才依旧抽噎着说:“我…我激动啊!咱们为这事都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现在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啊。”

嘿!这家伙竟然还会用成语。不过我深知他说的并不尽然,因为几遍是此番抓获了凶手,也仅仅是一个开头。我和马天才算是暂时解除了危险,但杨洪军依旧是那个组织要对付甚至是暗杀的目标。在那个组织彻底曝光垮台之前,都没有绝对安全。

我问马天才是怎么抓住的,马天才告诉我,一切都如我所料,在几番烟雾弹的攻势之下,这个凶手试探性地放松了警惕,实际上在他出现的第一天,警方就已经察觉到他的踪迹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对方警惕性还是很高,于是没有贸然下手,这才多等了这么些日子。这家伙出门果然没有再遮住自己的相貌,这些年除了岁数变大了之外,模样倒是没怎么发生改变。

直到这个凶手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安全了,才放心大胆地出门闲逛,还去茶馆专门打听他自己先前犯下的案子,看来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非常得意。就在他最松懈的时候,咱们的民警一拥而上,一举制服。

马天才对我说:“起初的时候对方顽抗,拒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杀手。因为他根本不曾想过他的容貌已经被我们完全掌握了,而多天的蹲守观察,发现他并没有同伙,在这期间也没有和人接触,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躲藏在自己的小面包车里,吃住都在里面。”

我问马天才,那对方最后是怎么承认的?马天才嗨了一声说道:“哪需要他亲口承认啊,这本身就是事实啊。所以当咱们的民警喊出他真实的名字许某的时候,这家伙才一下子愣住了,但依旧嘴硬,不肯承认,直到最后民警把他以往的身世和做过的坏事统统重复了出来,这家伙的心理防线,才算是彻底崩溃了。承认了他就是许某。眼下啊,正审着呢!”

马天才告诉我,抓捕是在昨天晚上开展的,他自己也是今天早晨才接到消息,立马就打电话给我了。杨洪军等人已经审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进展,最重要的就是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的一切。他还说,是杨洪军托他转告我,凶手已归案,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原本我很想去警察局看看这绑了我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但是我也知道,此刻我和马天才越少出现在杨洪军身边,我们的处境就越是安全。将来若是这个组织再来寻仇,也不会怀疑到我和马天才的头上,我们就可以暗中协助,还能保得自身安全。

危险算是得到了解除,于是那一天我非常高兴,让父母不要开门营业了,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出去玩一天,减减压。

据说突审这个罪犯许某,是一件相当耗时的事情。顺连查出他在此之前,手上还有两桩命案,一桩因为线索不足而迟迟未破,另外一桩则是没有目击者,死者也是寡人一个,于是等同于白死。大概是许某自知自己死路一条,就算是有天大的本领越狱而出,那个神秘组织也绝不会轻易让他活下去。于是他把他知道的关于这个组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然而这些内容虽然不算是没用,但也没有多大的作用。许某在这个组织中,只是比较下层的人物,这个组织听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有着雄厚财力,涉足各大行业领域,却又是以黑帮组织结构存在的。像许某和先前抓获的那个杀手这样的人,就是黑帮里的小马仔,是负责做脏活的,例如敲诈,谋杀,制造意外等。和他们联络的,有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往往是不清楚上下两方各自是谁的人,只起到一个传话筒的作用,例如上头要做什么事,标的是谁,做成是多少钱等等。下边的人去执行,和直接发号施令的人,压根无法碰面。

不过许某倒是交代出,这个组织内人不算少,但互相认识的并不多。而且他们私底下都称呼这个组织为“莲花堂”。

这是一个非常诗意,却充满江湖味的名字,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是新开发的某个景区呢。当然这接下来的调查就不是我能力范围能办到的事了,马天才虽然窝囊,但有着极好的人缘,现在有了组织的名字,想要调查也有了明确的方向。而深入了解这个组织,本身就是杨洪军的职责所在,就轮不到我操心了。

凶手供述完成,顺利结案,据说许某只有一个要求,只求速死。这个决定交给人民法官,后续我也就无从得知了。

从我跟杨洪军吵架,直到完全结案,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月。我们中途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一切的内容,我都是从马天才口中和新闻媒体上得知的。我本来觉得尴尬,却也觉得这是好事,他既然没有找我,也许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将来说不定就派不上用场了,我也就不必做着成为人民警察的美梦,老老实实做我的按摩师吧。

可是一个多月后,杨洪军给我发来信息,提到因为自己抓获了凶手,还顺便破获了此人之前的几桩命案,在警队内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些都是我和马天才的辅助才能办到,于是他做东,想请我们吃饭。

杨洪军得到升迁,我是替他高兴的。而且既然人家都来约了,不去的话,也有些不礼貌。于是我还是按照时间准时到达了酒楼。

进门之后,却发现我是最后一个到的。马天才大概是为了吹嘘或者邀功,提前就赶到了酒楼,而除了杨洪军和马天才之外,在场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杨安可,另外一个,却是个穿着唐装,一脸福相,胖乎乎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白发老人。

第38章 老者

这个老者我从未见过,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和他的谨慎程度来说,若单单只是杨洪军的同事或者朋友的话,这种把我和马天才都邀约到了一起的场合,是断然不会带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出现的。

于是我断定,这名老者的出现,必然是和我跟马天才有关联的。

杨洪军见我到来,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虽然依旧有那么点一瘸一拐,但看得出他的伤势已经复原了一大半,这一个多月不见,他的恢复还是挺不错的。于是我礼貌地笑着对他说:“伤好了啊,又能接着蹦跶闯祸了是吧?”杨洪军哈哈大笑道:“凯子你别笑话你哥,这不高兴嘛,一高兴,腿也就不疼了!”

他依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看得出精神和情绪的确不错。而先前我俩争吵,一个多月没有说过话,如今再见面,也在他这哈哈一笑之中,冰释前嫌。

杨洪军伸手搭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了那位老者的跟前,然后跟我介绍说道:“来来来,凯子,认识一下,这位是赵老,是我们区分局退休的老领导,在本地警界内,可是一传奇人物。栽倒在他手里的犯罪分子数不胜数,改制前的老公安系统里,也是一个英雄啊,破的大案悬案说起来得花个十天半个月,他也是我的恩师,我当年刚刚加入警队的时候,赵老正面临退休,为了将我们这帮小民警带起来,赵老硬是把退休年龄延后了几年呢!”

杨洪军说到此处,唏嘘不已,眼神之中,似乎在回想他自己当年刚刚加入警队时候的一切。而我则看着赵老,年岁的关系,提醒比较肥胖,但以这样岁数的老者来说,稍微胖一点,反倒是身体没有毛病的表现。他的唇上有胡子,胡子是花白的,不像同龄的老大爷一样,几乎全白的胡子,那眉毛也是花白的,眉角还垂下来几缕,红光满面,笑容可亲,看上去活像一尊长了头发的弥勒佛,福气而富态。

趁着杨洪军回忆当初的时候,我赶紧谦逊地微微弯下身子,伸出双手握住了赵老伸过来的手。以一个七旬老人的年岁来讲,赵老这一次握手显得那么有力而铿锵,只听赵老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哈哈哈,你好啊凯子,终于见面了,我可是常听洪军提起你来,真是久仰啊!”

在场的人当中,估计也就杨安可岁数比我小,所以当赵老这样的老干部跟我说这么客气的话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慌张,赶紧说道:“赵老您笑话我了,我就是一个小朋友,活得也不太正经,今天能见到您,那才是我的荣幸呢!”

中国人就是这样,到哪儿都客气。

赵老一边呵呵大笑,一边抓着我的手不放,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我见他身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想必是专门留给我的。而赵老的身旁另外一侧,则坐着马天才。他也正一脸含笑,望着我和赵老,似乎是对赵老接下来要跟我说的话,显示出极大的兴趣。

见我落座,杨洪军也跟着坐下,他坐在了杨安可的身边,赵老的对面。杨洪军对我和马天才说道:“赵老的威望在警务系统里可谓是顶尖的人物,这样的老前辈能够给我们许多帮助,他的经验可以让咱们少走很多弯路。”

杨洪军接着说:“现在这屋里,都不是外人。咱们在经手前阵子那莲花堂的杀人案的时候,我就曾经多次拜访赵老,希望他提供给我们一些思路和建议,期间我也向赵老提到过你们二位。”说完杨洪军伸手指了指我和马天才,接着说道:“赵老对于咱们这样的组合破案方式很感兴趣,当然有些东西并不算是光明正大,甚至是没有被科学证实的手段,但咱们做警察的,要的就是最后的结果,过程我们可以反过头来再去求证。”

赵老也开口说道:“我干了一辈子公安,警察,经手过许多恶性案件,虽然累积的经验能够帮助我在比较高的效率下锁定犯罪分子甚至是抓获他们,可是这个论证对方有犯罪事实的过程却是很艰苦的,因为有一部分罪犯并非是无意识犯罪杀人,而是预谋杀人,在预谋的同时,他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们需要有足够的论据去推翻他的对策,然后还要有大量的证据来支撑我们的推断,这个过程就相当繁杂,更不要说对方可能在没有结论之前就提前请来了辩护律师,一旦律师出动,许多事情就会困难很多,当然这也是我们国家司法体系逐渐完整的表现,就算对方是罪犯,在没有最终宣判之前,他个人的权利,我们还是要保留的。”

赵老叹息说道:“可是这么几十年来,的确也有一些犯罪分子因为律师的帮助,钻了我们法律的空子,被减少量刑,甚至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对于受害者的家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家的法律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正是需要这样的案例来逐步完善解决。可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这样逍遥法外的情况,作为咱们经办的民警,怎么能不心痛呢。”

杨洪军在一边默默点头,马天才也跟着点头。赵老接着说道:“当去年年底本市出了这起案子之后,我也一直在关注,知道这件事的经手警察就是洪军,在我看来一个线索缺乏且没有实际证据的案子,很有可能连嫌疑人都找不到,但是我却没想到洪军能够这么迅速锁定并抓获罪犯。后来我问他,这小子才肯跟我说,原来他算是另辟蹊径,没按套路出牌,这当中,就是寻求了你们二位的帮助。”

赵老转身对马天才说:“这位马同志,我们这些做警察的,其实某种程度来说是很讨厌你们这样的私家侦探的。因为你们这行以收取钱财用来调查采证,目的却是为了扳倒利益双方的另外一方,这叫不仁;以挖掘他人隐私然后有偿出售,这叫不义。虽然话不能这么讲,你们生活在法律的边缘,灰色的地带,却恰好是这样的机会,才让你如鱼得水,洪军找了你来,说白了,是因为有些调查如果警察去做,虽然名正言顺,但很容易造成负面影响,但是你来做,就好办多了。”

马天才嘿嘿嘿地咧嘴笑道:“赵老,您说的这可是大实话呀,您说我们干这个也不容易,也得吃饭不是?我们虽说是有挖掘他人私密之嫌,可我们也都是为了正义能够得到伸张啊,杨警官这样的官阶,若要大张旗鼓地调查,那阵仗可不一般,容易打草惊蛇,我马某人是小人物,不惹人注意,办事儿方便。”

我心里也是觉得好笑,赵老一番话听起来是在夸他办事得力,但语气之中却还是在涮他,这马天才也不傻,不可能没听出来,只是这言语之快,他不去争论罢了,这是马天才比我强的地方,能隐忍,能装傻,我得向他学习才是。

赵老转过身子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自打退休之后,闲来无事,就研究些祖宗文化,什么易经啊,梅花易数啊,紫微斗数啊,凡是这种前人留下的东西,我都多少看几眼,可那天杨洪军来找我的时候,跟我提到了,你是会摸骨?这可就有意思了。在警察看来,死者的骨骼是用来确定死者身份的,但那需要经过复原和技术手段才能证明,而你这手艺倒好,直接一摸,不但能够确定此人是谁,还能说出这人的一些情况来。”

我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挠挠头。赵老说道:“而且我听杨洪军说,你摸得还挺准确,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将此人断个大致,剩下的多加观察,也能准个八九分,这可算是了不起,要知道咱们以前缉凶,就怕找到最后只找到一具尸骨,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也就当不了我们的证据,现在有了你这门手艺,死人不但会说话,还说得清清楚楚呢!”

说完他爽朗地大笑起来,我只能谦虚地说:“这些都是家父教给我的,我学到的只是一点皮毛,本来无意卷入其中,既然杨警官拜托了,我也就尽力而为了。摸出来的情况,如果能帮助破案,那也算是功德一件,我就当是给自己积攒福报了。”

原本我也是谦逊地一说,可赵老却说:“不,你摸的不是骨,你摸的是人心,是人性,只有人性的贪婪和欲望,才会让人走上犯罪道路。”

赵老这句话说得很是有力,一下子就把我给震住了。我突然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我摸过的看过的种种骨相,对啊,我是在当死者的嘴巴,传递出他们的故事和信息。而这些恶性杀人案的背后,无一不是人的欲望和贪念所造成的结构,若说每个死者都是受害者,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这些死去的人,并非个个都清清白白,有的在死前,甚至是买凶杀人的人。正所谓“菜虫吃菜菜下死,杀手杀人被人杀”,这是一场因果,是一排正在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身在队列中的人,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我不是在摸骨,我是在摸他们的人心。赵老的这句话,深深震撼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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