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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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欺暗室,那小侍女把他马文才当成了什么人?

霎时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过去曾受到的那些羞辱。

“马文才寻花问柳,欺男霸女,见色起意……”

回忆里,那向着众人描述之人说的绘声绘色,似乎亲眼所见。

“他啊,卑、鄙、龌、龊!”

感受到从马文才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祝英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做这种事来“限制”两位身为上位者的士族,已经是僭越。

自己带比较没心眼的半夏出来,是出于好掩饰自己的考虑,但相对的,在人际交往中的风险也定然存在。

如果是过去,她大概会哈哈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计较”,但在这时代,人们对于礼法和“上下尊卑”的维护几乎已经刻到骨子里,马文才出身在这样的环境里,会有这样的愤怒合情合理。

可还没有适应这种尊卑的她,夹在中间就很尴尬了。

但很快的,这位新任室友就表现出了“体贴”的一面。

马文才没有再多提这件事让她为难,只是抖抖手褪下了身上披着的葛袍,将其搭在台沿,竟好似对这荒诞的一幕视若无睹,甚至都没把那碗水拿开,就这么径直钻进了自己的丝被之中。

他的情绪大概很是不好,既没有和祝英台搭话,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身子一落入被中便闭上了双眼。

祝英台的心中却十分内疚不安,虽然知道这个是未来可能会将她害的很惨,甚至有可能“棒打鸳鸯”的主儿,但现在的他毕竟什么也没有做,从他表现出来的来看,甚至还是个体贴心细性格和善的好孩子。

本来嘛,最早的梁祝故事里也没这马文才什么事,你看越剧里只有十八相送,也没蹦出个马文才不是?

现在他只是单纯来读书的上进少年而已,屋子里被分配的“舍友”是个女人不是他的错。

她选择了这样的道路,便要承担路上有可能发生的所有危险,哪怕有可能遇见夜袭。

现在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对毫无所觉的人产生了困扰,即便这困扰是她的侍女造成的,她也不能当做和她毫不相干。

也钻入被褥之中的祝英台微微侧过身子,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对身侧的马文才道了声:

“对不起”。

对不起,她还没学会该怎么做好一个这里的“上等”人。

这不是半夏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蓦地,祝英台感觉到一臂之外的身侧微微一震。

“睡吧。”

马文才有些发闷的声音从丝被之中传来,低低地在这幽暗空旷的寝间之中回响,竟有些让人觉得脆弱。

祝英台咬了咬下唇。

他是个有礼有度之人,甚至没问她,自己那书童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文才缓缓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隔壁的祝英台,幽幽叹着。

“我睡相很好,翻不泼那碗水。”

***

一句“对不起”,让马文才的思绪又飘到了过去。

他会对屋子里有半夏守着那么生气,并非只因为半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半还是他从小就从不让下人值夜的缘故。

不是有什么怪癖,而是不愿意让外人看到他的脆弱。

无数次抽泣着从噩梦中惊醒,直到眼泪流干,身体也抽搐到酸痛,那样的自己,实在是当不得“人中之才”的评价。

甚至会让家族蒙羞。

父母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让人在晚上伺候,小孩子做噩梦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起初,他的母亲担心他,甚至在晚上亲力亲为的照顾,但男女毕竟有别,七岁之后,马文才已经开始学会自己独自面对漫漫的长夜。

他本来就是个善于忍耐的人,无数次从过去的梦魇中惊醒后,便再也不会发生半夜惊叫着弄醒了所有人的事情。

但梦魇和痛苦依旧还存在,他注定要独自承受这些痛苦。

来会稽学馆前,他也想过如果祝英台发现他会半夜惊醒或流泪该如何是好,不过既然他决定要让祝英台为自己死心塌地,这样事情她迟早是要知道的,也就无所谓什么丢脸不丢脸。

妻子,本来就是和夫君福祸与共的存在。

白天时,他曾想过,当夜晚来临,代替梁山伯躺在她身侧的他,是会得意于自己的谋划,会愤怒祝英台的不知廉耻,还是会期待这“胜利”来临前的美妙……

只是想象,都能让那时的他开始觉得畅快起来。

可当祝英台一句“对不起”轻轻传来时,马文才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也是会说“对不起”的人吗?

她也会有后悔和愧疚之心?

“如果有的话,她又为何在答应了婚事之后做出那样的事情?”黑暗像是有种邪恶的力量,让马文才在被子中阴暗地想着。

“既然可以誓死反抗,为何不在纳彩问名之前就以死明志?”

还是她那“以死明志”的举动,只是在见到梁山伯坟茔后刹那间怨恨爆发后的产物?

无论如何,斯人已逝,他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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