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1 / 2)
哪怕是一头撞死在梁山伯坟前,她也不必怕给家人带来什么麻烦。
他家是次等士族,想要维护门第,便只能保证家族每代都有足够的人出仕、占据高位,而次等士族不同于王谢灼然,想要顺利出仕,名声、才干和机遇缺一不可,否则便只是浊官里打滚而已。
他祖父是太守,他父亲是太守,可地方官不算入清官流内,只是地方勋品。根据品定门第之法,他若不能官居太守之上,他这一支下代就要除士。
但祝家不同,他们是乡豪,位同元魏的宗主,便是皇帝也不能动摇他们的根本。他们占据乡间,握有部曲,不必纳税服役,乡豪与乡豪之间互相支援,莫说是一介太守,便是改朝换代,也不过就让他们改了个名义上效忠的对象,没人能让他们有什么麻烦。
所以哪怕祝家无人出仕,可谁也不敢说他们便不是“士族”,因为乡豪大族的地位,是从汉魏起便不可争辩的。
若真担心门第受辱,前世的祝英台便根本没有来上学的机会。
前世祝英台与寒族有染,虽有损祝家庄的名声,可对其他却丝毫无损,被除族去士划清界限的,只有他们马家。
说到底,哪里是什么门当户对,他的父母定下这门亲事,不过是担心他没上进后马家被除士,至少还有个世袭罔替的乡豪姻亲,能在乱世中保全他的家人罢了。
他性子高傲,内心里一直回避这个事实,可事实上……
——是他们马家高攀了祝家。
霎时间,祝英台看似不经意地一句问话,却硬生生撕碎了马文才心中的最后伪装,将他的自尊打的支离破碎,原本重活两世的优越,在她一句问话面前,顿时荡然无存。
原来愚蠢的是他,自私是他,狭隘的他,活的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
是他?!
“马文才?马文才你怎么了?”
祝英台看着马文才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跌跌撞撞往后倒退了几步,吃了一惊。
她的面上浮现不安的神色,开始了反省。
她刚刚说错什么了?
她有说什么责备他的话吗?
“可笑的是我,执着的是我,我以为你是我的心结……”
马文才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不是的,我的心结是我自己……”
“马文才,你别吓我!”
看到马文才这个样子,祝英台哪里敢再多说,连忙伸出手去,拽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再往后退。
“你有什么心事,我们慢慢解决!”
谁料马文才像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将手臂猛地从祝英台手上挣脱开来,狼狈奔逃而去。
“马文才!!!”
***
吴兴郡,太守府。
“夫君,你这么早叫我来有什么事?”
此时应该正在主持家中中馈的魏氏,毫不避讳地步入了马骅的书房。
他们年少结为伉俪,如今已经携手度过半生,感情自然是不必多说,难得魏氏出身大族却不骄纵,所以马骅事事也愿意与她商量,这书房虽是府中的禁地,魏氏却可以随意来去。
马骅迎过自己的夫人,伸手指了指案上的两封书信。
“一封是念儿来的家信,他已经顺利拜入了贺革门下,如今在会稽学馆甲科乙科均是第一,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今年求读之人太多,学舍并不够用,贺革只能委屈他和其他学子一屋。”
“我从来都不担心他。”
魏氏的脸上是骄傲的笑容。
吴兴同等门第的人家谁不知她那儿子“人中之才”的评定?
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对会稽学馆博那“天子门生”起了兴趣,但族中致仕的宿老都说了,以他的才学和处事手段,便是去国子学也能出类拔萃,而且风雨雷电是从小跟着他的,她当然没什么好担心。
更别说贺革本就是故交,照拂一二也是寻常。
“那另一封呢?”
魏氏好奇地看着桌上另一封书信。
“另一封书信,是祝家庄庄主的回信。”
马骅揽过自己的妻子,神情怪异。
“我们派人去打探的那个祝英台,就在念儿去会稽学馆之前不久,突然升起了想要女扮男装去读书的念头,要去的,也是那会稽学馆……”
“什么?女扮男装去读书?”
魏氏身子一震,“她,她怎么敢……”
“夫人,这是天意。”
马骅脸上有说不出的复杂。
他们的儿子年幼时差点因风寒而死,救活后额间便多了一颗朱砂小痣,从长了那痣之后,他便日日噩梦缠身,在梦中直呼‘祝英台’的名字。
他那时年纪尚小,总共也没见过几个外人,会唤一个从未听过的人名,自然是让他们夫妻惊讶万分,他们担心儿子听到这梦中的名字后魂魄不附,也从不敢当面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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