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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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 马文才的外表十分糊弄人,若换了傅歧或是梁山伯来,估计胡大都不会那么容易放松戒心。

概因这世上的士族公子, 实在是太文弱了, 胡大会拼死一搏选择劫持祝英台, 也是因为祝英台看起来年纪小,又不似其兄那样学过武艺的样子。

他唯一的担心, 就是马文才根本不会划船, 又或者他太过柔弱,连船桨都摇不动, 好在马文才再怎么“文弱”,那也是个男子,等他成功让船行驶开来时,

胡大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胡大原本就住在曹娥江畔, 水性好的像是一条鱼, 选择乘船逃跑,除了是船上不容易被限制,还存着若有万一凫水而去的心思。

此时他以为祝英台不会水, 马文才又是个文弱书生,心情轻松之下,手中按着的箭头也就稍稍移开了一些。

祝英台知道马文才上船一定是想做什么,她还以为他上船后会想办法分散胡大的注意力,然后趁机袭击救出自己,谁知道马文才上了船后就乖乖的在那里划船,真的一副等到没人地方就捞了自己上岸的样子。

祝家水道里的船只颇有不少,但祝家庄的规矩是各自只做各自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得多管,因这规矩所赐,虽然水道里有不少驶往祝家庄的舟船,却没有一个人好奇的停下来看看水道里为什么会多了一艘小舟。

水道里的船进的多出去的少,所以等马文才划了好一阵子后,祝家的船只终于渐渐少了。

“这位壮士,你准备在什么地方放了我们?”

马文才不紧不慢地摇着船,见胡大心情不错,开口询问。

“这水道是祝家庄挖的,通向曹娥江,再往前有一窄口,是祝家换乘小船的地方,过了那道口,水面平缓宽阔,你们就在那里下水回去吧。”

生路就在眼前,胡大也显得没有那么穷凶恶极了。

“就算你们力气不够,游不了多远,游到窄口那边就有小船,自然会有祝家人来接应你们。”

“你怎么对祝家的航道这么清楚?你不是在工坊里做工的工人吗?”

马文才并不能保证胡大真的不会伤害祝英台,只能多和他聊聊闲话,让他放松精神。

“祝家的大船是从上游来的,载了不少货物,但回到祝家庄河段后,因为祝家水道是人工挖开的支流,水道不深,大船吃水深,很多时候得由大船换乘小船,在窄口那将货卸下来,用小船运到码头那边。”

胡大说,“我之前一直在工坊做工不假,可从去年起,船只见多,要卸的货也多了,我们这些工坊里的人也经常要去窄口那边帮忙卸货,一来二去,自然比旁人清楚。”

是从去年开始……

马文才又记住了这个细节。

两人闲谈完了,一时找不到话题,马文才划的又慢,气氛又有些紧张。

“看你年纪不大,又会关心大牛的病势,可见也不是个坏的。”胡大扣着祝英台,对她冷笑着说,“要是你和李管事一样对大牛、二牛毫无所动,我定是上了船就捅死你。”

祝英台先是心中庆幸,而后一想不对,若不是自己去关心那人的“病情”,也就遇不见这种事了。

“看你那样子,你知道他们是怎么了?”

胡大毕竟在工坊里干的时间长了,对“同僚”们还是有感情的,只是生路在望,他也顾不得管其他人罢了。

“你和我说一说,我就把这箭头再松一点。”

“工坊里都是废铁回炉,也有些杂质多的矿石,铁里含的铅等杂质一多,重炼后就会释放出来,在铁匠铺里待久了的人,就会慢性中毒。”

祝英台不指望这些古代人听得懂她说的话,只能尽量地描述:“说简单点,就是废铁里有些有毒的东西,在回炉过程中变成毒气了,有些时候,有种很偶然的情况,几种毒气混合在一起,从慢性毒一下子变成很猛烈的毒,所以那些人不是得了病,是中了毒。”

古代铁中的杂质太多了,铁匠铺是密封的环境,又没有足够提纯的高温炉子,容易出现各种生产事故。

“果然不是病……”胡大嘴角含讽,“难怪李管事不给人治病,若是知道是中毒,谁还敢做工?在你们祝家呆着,不是累死就是毒死,既然都是死,还不如拼着一死反了。”

庄园主最怕的就是奴隶或荫户哗变,所以乡豪的势力越大,武备就越强,这武备大多倒不是对外的,反倒是对内更多。一旦庄园中有人生变,对待他们的就将是强硬的镇压。

“你年纪太小,又不是少庄主,就算是祝英楼的兄弟,祝家庄也到不了你手里。若祝家庄的庄主是你这样的人,我也就不会走今天这一步了。”

胡大眼神迷茫地看着水面,喃喃道:“我原以为祝家庄是好主家,所以才卖身进庄,谁料……”

“我听李管事说,祝家曾对你有恩?”

马文才见前方窄口越来越近,随口扯了一个话题。

“有恩?嘿嘿。”

胡大看着马文才,恨声大笑,“在祝家工坊做苦力累死的汉子,有哪个不是因为‘受恩’才进来的?你道是恩?也就偏偏那些蠢货罢了。”

他心情激荡之下,低头对着祝英台恨声道:“小子,你从小在祝家庄里锦衣玉食长大,还不知道这些锦衣玉食是从哪里来的吧?”

祝英台一愣。

“五年前的夏天,曹娥江发水,上虞两岸被大水淹没两岸,田地、房子、粮食,所有的一切都被淹了,侥幸活下来的人既无米粮,又没蔽身之地,当时由官府作保,祝家借了我们粮食活命,人人都感激祝家的恩德。”

胡大表情痛苦,“可若知道后来是那样,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借粮!”

马文才听到这里,已经猜测到发生的是什么事,手中摇着的船桨一顿,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

“水退了,家里泡了水,什么都不能用了,秋天没有收成,留作粮种的种子也没了,借的粮还不上,又没有粮种来年耕种,只能再向官府担保,去向祝家借种……”胡大冷哼,“到了秋天,田地里的收成都不够还第一年借的粮食,还有粮种没还,于是第二年的粮食再还粮种……”

“即是借,也不能白借,还要加上利息。于是无论再怎么辛苦耕种,都发现根本还不上粮种的租子,种地都是为祝家种,利息却越累越高,但凡家中有个意外那年还不上,第二年地都要抵债。”

胡大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强势的样子,这一刻却终于显现出迷茫软弱之态:“借粮是是官府作保的,还不上的,官府就会来催粮、收地,公事公办。祝家依旧做他的好人,过不下去的,只能再继续借粮。”

“我家的地就是这么被收走的,可是地收走了,粮还是还不上,官府说只有一家人卖身给祝家做工抵债。我婆娘听说要被卖,连夜带着孩子跑了,却在水上遇见翻船,孩子没救上来,我也婆娘疯了,四处找不到踪影。”

“我求官府通融让我去找婆娘,却被官府抓了回来,说我妻儿是逃奴,数罪并罚,给我烙了字,签了死契,送来了祝家庄。”

他掀起衣襟,露出手臂上的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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