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 / 2)
究竟是在何处,在何时,听到过呢……
她仔细地回忆着,却觉得脑海之中记忆无比混乱,就好像一个原本排列整齐的多宝格,此时里面的物件却都混在一块儿,明明都在里面,却分不清哪层是哪层的。她想了许久,竟无从寻出与这声音相关的人事物来。
而空中之人似乎发现她对于自己的嘲讽毫无反应,竟又多了丝恼怒:“看到你这样的眼神,真令我不舒服!”随着这声话语,空中立时传来磅礴如山岳般的威压。
赵坦坦被这威压直接压迫得吐出一口血,她却没有向后退,只是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怒视着空中不断流动的白云,试图寻出声音的来处。
那声音却反而“咦”了声:“看不出来,你这小辈倒是挺有骨气……可惜了,你为何如此像当年那个贱人!否则以本座的惜才之心,还能饶你一命。”
说罢,空中的那段轻纱在风中倒卷,如同温柔的怀抱般向着赵坦坦包围过来。
但赵坦坦明白,一旦真被那轻纱包裹住,恐怕她立时便会身陨道消,再不用想什么救出师兄的事情了。
她并不怕死,陨落便陨落了。但她还是想能活下去,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悬殊的实力差距,她却发现自己竟再无自救之法。
若是当年她未曾散去一身修为,今日至少还能有一拼之力,又何惧这样一名化神期修士?
果然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当年一念之差散去功力,到最后害了自己,累了别人。
到如今,岁月蹉跎之后,她依旧只能如千年前在阴暗冷宫中那般,睁着眼睛,贪婪地望着最后的光亮,等待死亡的临近。这就是对她识人不明,辜负关爱自己之人的报应了吧。
轻纱缓缓地带着寂灭的气息拂近,就在包围她全身的瞬间,一道黑气突然闯入了轻纱与赵坦坦之间,然后抱住了她。
闷哼声中,赵坦坦看着那黑气重新化成魔尊,被轻纱裹在身上,瞬间衣衫腐烂,鲜血横流。
第183章 险境3
“那些戏文里总有唱不尽的爱和欲,你呢?对我是爱多一些,还是欲多一些?”
“我对你有爱,才会生欲,却又恰恰因为爱你,才会克制自身的欲。我想尊重你爱护你,只盼能与你两心互许之后,再正式拜天地、结盟誓,做一对心心相印的恩爱夫妻,而非出于任何强迫。”
那千年前鸳鸯帐中的私语声,仿佛在耳边响起,那般温柔缱绻,令人从心底升起轻暖的爱意。床帐里交颈而卧的,是那恩爱两不疑的鸳鸯。雕花牙床是江南春日里的小舟,在烟波之中轻轻荡漾,颠簸出暗夜里诉不尽的爱欲缠绵。
耳鬓厮磨的转侧间,偶尔能望见夜空中疏淡的星与朦胧的月。这些被多少文人墨客吟诵的美景,却都比不过对方此时的一颦一笑。
拂晓时分的风吹在身上带来几分凉意,却驱不散他们相偎时的情热。
时时牵着对方的手,恨不能顷刻白头到老,却又担心时光过短,让人来不及体会岁月的静好。
每天,他们日出之前赶着牛车去集市,日落之后便双双归家,日子平淡却美好。
她以为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
直到被那一声“夫人”打破……
后来他们一路向着京城方向而去,途中不断有仆从和侍卫加入,牛车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马车所取代,再后来马车的数量越来越多。
而她也从与月白两人依偎在牛车中,逐渐变为被许多的侍女仆妇簇拥。她们个个态度恭谨客气,口中小心地唤着她“夫人”,却将马车挤得叫她有些透不过气来,环顾身边仆婢如云,唯独少了月白的相伴。
月白坐到了另一辆马车中,每日与许多陌生人商议着什么。车帘重重阻隔,让她听不到月白的声音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唯有午夜梦回,才会发现他不知何时睡在了身边。
她常年居住青云峰,接触凡界事物不多,从未被这许多人伺候过,更不曾了解来自京城的世家贵女过着是怎样的生活。那些数不胜数的胭脂香粉品种、衣裙发簪款式,都是她孤独的修真生涯中不曾尝试过的。
她对此毫无兴趣,也不习惯整日被人环拥。
那些表面客气的侍女们,在私底下时常会拿此事取笑:“哪里来的乡野村妇,最基本的宫廷礼节不懂也便罢了,那粗俗的禀性简直叫人……要知道宫中早已在筹备选后纳妃的大典,到时候不管哪家的千金出来都远胜过这村妇,也不知陛下为何会将这种鄙陋村妇带回宫……”
她们虽为侍女,却出身不是世家便是新贵。如今被安排来卑躬屈膝地伺候一个不知出身,更绝不可能来自世家大族的女人,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因此她们虽表面上口里唤着“夫人”,态度看来恭敬客气,背地里却什么抱怨话都说尽,只等看着她进了皇宫之后,被那九五之尊厌弃,然后就能随意践踏出气。
她虽没了修为,但比一般人要耳聪目明,这些背后议论都落入了她耳中。从前身为化外修士无从体会这凡俗的势利,如今她身在红尘之中,听在耳中只觉得这世俗之事着实可笑与无奈,却因心境终究还是高于这些凡人,十分不屑去计较。
再后来,进了皇城,华丽却陌生的地方。
“夫人”的称呼变作了“娘娘”,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喜悦。在月白开怀的笑声里,她穿上了重重叠叠的累赘凤袍,戴上了沉甸甸闪耀耀的凤冠,站在镜前却只觉得镜中自己那般陌生。
“莲儿!”他看到这样的她,却高兴得一把抱住她,脸上洋溢的喜悦如阳光般耀眼,“我好欢喜!我的皇后,刚好是我中意的女人,我真的好欢喜!”
赵坦坦闭上了眼,这短短的几息之间,诸多回忆翻涌,令她几乎呆在了当场,任由那满身鲜血的魔尊将自己抱在怀里。
空中那声音仍在嘲讽:“怎么……陛下这是变心了?当初不是痴情得很么?怎的才千年,便对另一名女修以命相护了?”
魔尊身上的血源源不断地落在地上,血中带有的魔气将脚下草地腐蚀了一大片。
他急促地喘息着,却没有让开位置,依旧紧紧抱着怀中女修。
“就算只是相像……”他艰难地说道,“我也不愿看她受难……我……已经错了一回……”说完这句,他神色委顿,已经再没有余力继续开口说话。
她抬头看向包裹着魔尊的轻纱,这段轻纱正在缓缓收紧,她几乎能听到魔尊的骨骼,被轻纱收紧时发出的轻微响声。过不了多久,魔尊就会被这段轻纱绞死。
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而她的神情越来越恍惚,眼前这人,是月白……还是魔尊?对了……她轻轻摇晃脑袋,终于想起来,这是魔尊……穷凶极恶的魔尊会这般容易死吗?
云间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很快再度传来那天籁般的笑声,却比之前的笑又多了丝疯狂的意味:“有趣!太有趣了!这借口……呵呵……果然世间的痴情不悔,都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这般一说,本座倒真不想杀她了,我啊……我想要那贱人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哪怕魂飞魄散也永无凝聚魂魄之日,要那些嘴里说着爱她的人,都移情别恋爱上他人,把那贱人永远忘记掉!抛弃掉!”
那云间仙子般的天籁之声,却缓缓地说出了这般恶毒而疯狂的话语,对比是如此强烈,令人不禁疑惑那隐在云间的究竟是仙还是魔。但那空中除却白云渺渺,却又哪里能看到发声之人的模样?
不久白云渐渐散去,露出整个蔚蓝的天空,显然那人早已走远,竟是真的不杀他们。
赵坦坦站在原地很久,即便空中神秘的大能已经离开,她也没有动弹过。
她的心如同一团乱麻,翻涌不断的回忆令她神魂隐隐作痛,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一时竟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直到抱着自己的那双手渐渐松开,魔尊高大身躯推玉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她才回过神来。定定地望了一会儿地上的魔尊,她慢慢举起自己的手拔出头上唯一的发簪,对准了魔尊的咽喉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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