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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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斐看着他,突然摇头叹了口气,“玉儿,爹突然看不透你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衡玉到底做了多少布局?

其实衡玉一开始并没有刻意做什么。早在最开始,他借“宋氏书坊”做这些暗地里的布局只是为了自保,后来他想要支持赵信推行新政后方才转了方向,把暗地里的布局继续扩大。

想要整治这些马前卒,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衡玉不急着出手,既然要清算,自然要一撸到底,而且不能让人看出破绽来。

六月初,日子渐渐入了酷夏,衡玉恢复了伴读的生活,也见到了赵信。

衡玉不曾提及过任何关于册立东宫的事情,赵信也没有提过,两个人只是鉴赏了画作,衡玉把在江南看到的美景述说了一遍,还把自己闲暇时画的风景图送给赵信。

又重新恢复了这种看似平静的伴读生涯,唯一与以前不同的地方大概是,赵函已被册立为太子,是这一帝国名正言顺的未来继承人。

这一年,京城刚刚入冬,边境那边突然快马加鞭传来消息,说边境那里如今已经连着飘起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

有些有经验的人做出推论,边境可能会有大雪灾发生。边境的官员自然不敢耽搁,当天立马让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回京城。

“风调雨顺了好几年,如今突然出了这些事,总让人有些不好的预感。”衡玉仰头,天空突然飘起了冰凉的小雨,衡玉伸出手接起细细的雨水,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凉意。

对于边境的雪灾,朝廷反应及时,未免灾情扩大,已经提前播下了救济粮和银子去赈灾,还派遣了专门的监察御史跟着运粮队伍一同前去边境。

衡玉没有继续关注边境雪灾的后续,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许母染了重病。

冬日飘雪,许母那日起了兴致,出去院子赏雪,却不小心染了风寒,原以为只是个小病,没想到却一连缠绵病榻数日。

许斐递了牌子上去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诊断之后便避开众人,隐晦地向许斐摇了摇头。

医病不医命,老人家年轻时身体落了病根,这些年一直没有能够根治,如今看似只是染了风寒,实则已是大限将近。

这些事情许斐没有透露给许母,不过对着衡玉,他直接把太医的诊断说了出来。许母极疼衡玉,一直挂念这个孙子,在母亲最后的时光里,她定然也是愿意让衡玉多陪陪她的。

老人家对这些事情其实意外的敏锐,在某天吃饭之时突然轻声问许斐与衡玉,“我是不是大限要到啦。”

许斐眼眶一热,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异样,收敛好心情之后方才笑道:“母亲不过是染了风寒罢了,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许母摇头,“莫要诓我,我昨晚做梦梦到你父亲来接我了。”她的目光慈爱柔和,落在了衡玉身上,“只是遗憾,祖母没能看到玉儿娶妻。”

衡玉抿唇笑了笑,“祖母也没能看到我金榜题名。”

老人家坦然得很,“看不到咯,不过祖母可以想象得到,玉儿定然坐在高头大马上,让这京城中的小娘子都看花了眼。”

这个话题未免太过不详,许斐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硬是转移了话题。

兴乐十九年,衡玉满了十三岁。冬春之交乍暖还寒,今日难得出了大太阳,照得庭院暖洋洋的,但整个许府却无人察觉到外边的暖意。

主院之中有哭声响起,整个许府的下人已经麻利行动起来,把颜色艳丽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换上了素色的用品。

次日,吏部左侍郎许斐上书,要扶母亲灵柩回江南老家。衡玉同时辞去伴读之位,陪伴父母一同回老家为祖母守一年孝期,孝期之后便安心留在江南备考乡试。

在许斐离开京城之前,赵信微服出宫去找了许斐,与许斐略说了些话,便道出自己今日真正来意——他此来主要是为见衡玉。

六年时间,当年那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孩童已经长大,穿着一身孝服站在那里,若庭前芝兰玉树,又好像一把未出鞘的剑,锋芒尽数敛于表象的温和之下。

赵信与衡玉一同在凉亭里坐下,有下人为两人端来茶水。

衡玉没有假他人之手,亲自为赵信与自己斟满了茶杯。

春风习习,触手温热的茶杯慢慢也失了那份温热,衡玉饮了口茶水润喉,“美人哥哥,你是不是在担心。”

赵信目光落在庭院正中间那朵灼灼盛放的海棠花上,听到衡玉的话方才把目光移转到他身上,先是一叹,“近日玉儿消受了不少。”

方才回应他刚刚的话,“我朝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内里空虚,就连昔日向我朝俯首称臣的外族都起了异心。边境刚刚度过了雪灾,正是民生凋敝之际,羌人此时突然陈兵边境,并派人前来向我朝索取岁贡。”

他摩挲着光滑的杯沿,苦笑道:“方严方浩多次在朝会上请求出兵,朕难道不想打吗,但是能打吗。”

边境雪灾,而青州一带则出现了地动,单是赈灾的银子就是一笔巨额数字。

所以到最后,赵信自然也觉得应该出兵,但是以如今国家的形势,哪里撑得起发动这样一场对外族的战争呢。

“几乎所有阁老都倾向于纳岁贡,待过几年民生恢复国库充盈后再发动战争。”

衡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赵信的话。待赵信说完,他方才问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边境雪灾,青州地动,朝中是不是有些声音说这是天降责罚,需要有人站出来承担上天之怒。”

帝王授命于天,既然天降责罚,那么需要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人不是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范琦,就是赵信。

范琦已经老了,不复当年的精神劲。赵信一直是一个宽厚到有些优柔寡断的帝王,他会把罪名都推到范琦身上吗?

以衡玉对他的了解,一瞬间就得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赵信自然是不会的。

搭在石桌上的手突然握成拳,衡玉微微蹙起眉来,“美人哥哥,是打算下罪己诏吗?”

“罪己诏”,顾名思义是帝王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政权处于安危时,自省自己过错的一种口谕或是文书。[注]

赵信露出了今天见到衡玉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玉儿果然了解我。”

身为帝王,有几个人不愿自己流芳千古,于史册之上留下千古美名,所以有多少位帝王,有勇气站出来,为自己下罪己诏。

衡玉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依旧发现自己无法出声去劝说赵信三思。

若是赵信不承担罪名为自己下罪己诏,那么该站出来承担罪名的人,就是他的师祖范琦了。

老人家一生清正廉明,在首辅之位战战兢兢不敢有片刻懈怠,临到老了,半只脚已经迈入土里了,难道还要把他推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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