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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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眉瘪着腮帮子,“那这傅氏运气也忒好了,才入宫选就救了晋王,才救了晋王就封了乡君,才封了乡君就被赐婚给那般人才出众的裴大人!”

德仪公主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一眼,双目低垂喃喃细语,“可见有些福气不是人人都消受得了的,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罢了,我不消见面就知道这位傅乡君最是个命薄的。到时候岂不正好,我一个寡妇他一个鳏夫,两下合一好,谁不用不着嫌弃谁……”

叶眉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您是这样的打算呀,难怪我看您一点都不着急。”随后捂着嘴打趣道:“您这般为那位裴大人考虑,生怕他受了委屈,想来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自古道,从来英雄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德仪公主娟丽的脸庞就飞起一抹酡红,眼眸里有缠绵的水光流动,“在吴家那座活死人墓里,若非有这个念想支撑着,我是一天也活不下来。可巧一回宫就遇见了他,可我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就怕他看轻了我。再等等,我要再等等。到时候,老天爷一定会顺遂我的心愿……”

叶眉又是心酸又是心疼,这样好的公主怎么就没有个好命呢?也好,等那位裴大人娶了亲之后,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鳏夫。到时候,公主再使些温柔手段,说不得明年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感到无比逼仄的锡云殿。

德仪公主想了一下道:“母妃吩咐过,让我跟京中名门闺秀结交一二,那位崔文樱琴棋书画娴熟,听说傅乡君救人的那天她也在现场。你派人出去传她进来,我想听听这位傅乡君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叶眉便撇嘴道:“说得好听是个四品乡君,生父不过是个六品的武略将军。大概手里有一两分蛮力,又有几分运道才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晋王殿下。应该还有两分颜色,不然秦王殿下不会想求娶她当侧妃。反正是个不相干的将死之人,您作甚还要花费精力在她身上?”

德仪公主神色便有些黯淡,终于道出自己心底潜藏的忧虑,“因为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宫中有人说这桩赐婚其实是裴青亲自求来的。御前的事情真真假假,我也不敢下水磨功夫去打听。只是依我对他的浅显了解,若非心里有几分喜爱,他绝对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叶眉便悚然一惊,“您是说裴大人是先看上这傅氏,才向皇上求的这段姻缘,而不是皇上随意指婚……”

这下子便棘手了,叶眉一直以为傅氏是先救了晋王才被封乡君。皇帝却不过情面,就将她赐婚于裴千户。这两个人之前应该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才是,怎么又牵扯出其它?若这傅氏真真是裴大人的心上人,公主怕是要多费些周折了。

即将落土的金光斜斜照进来,德仪公主娟秀的下颌紧绷,眼底浮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狂热,“我的生母死的时候位份不过是个才人,她留给我唯一的一笔财富就是一个忍字。忍字头上一把刀,有些事不忍着就要被割肉。”

德仪公主嗬嗬地笑了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所以小时我被宫中老嬷嬷欺辱时忍了,才有机会被人发现身上的伤痕后养在景仁宫,那些欺负过我的老嬷嬷个个都被杖毙。父皇为笼络江南世家,让我嫁给吴家那个病痨时,我也爽快地应了。因为只有这样,父皇才会对我愧疚,才会答应我日后的请求!”

叶眉从小便跟着她,自然晓得所谓天之娇女不过是个名头,谁会想得到皇家公主幼时为了填饱肚子,还悄悄地去拣隔夜的糕饼。这宫里,没有得势生母的庇佑,失怙的公主之尊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看到叶眉眼里的黯然,德仪公主回想起昔日的艰难,蓦地攥紧手心,“所以这些我该得的东西,我统统都要得到。”随即傲然一笑,眉眼间是皇家人特有的桀骜和执拗,“无论裴青是否求娶过傅氏,我都不允许她长久地活着,裴家的宗祠只有我才能进!”

窗外的落日迟迟不肯落下,余晖便在德仪公主的脸上勾勒出一片奇怪的阴影,使得她秀美的侧颜裸露出一丝不可调和的冷漠,“今天我一大早就赶去景仁宫,就是想见一见她,偏生被张皇后阻拦了没见成。本来我还不想这么快了结她,可谁让她碍了我的道呢……”

春天的气候说变就变,白天还是好好的晴阳,此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琉璃窗上的水珠争相恐后地滴落,殿外几个青铜大缸里新点的藕段才生出嫩绿的毛尖角,女人的叹息就象檐口下的雨水一样,潺潺地流入屋角的沟渠,在端头处微微旋起几个白色的泡沫,立刻就了无踪迹。

226.第二二六章 添妆

通化门前,远远的一辆马车上坐的人看见宋氏母女出来, 眼睛陡地一亮。低声吩咐车夫默不作声地跟着母女俩的马车绕过东城外街, 将将要往榆钱胡同拐的时候,忙不迭地下车作揖道:“敢问可是傅大人府上的宋夫人, 小人是齐云斋的大掌柜张琪贵。听闻二东家路过, 特地过来请个安。”

宋知春掀开车帘子, 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

张琪贵就觉着这眼光跟利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腰身连忙又弓了几分陪笑道:“寿宁侯府的侯夫人李氏今日没有进宫,就是想跟您好好说回话, 前面雅茗轩里已经定下位置, 还请您和傅乡君前去一聚。”

傅家三口人回京后,除了傅满仓为女儿入宫选一事找过一回郑瑞,就没再跟寿宁侯府打过交道。宋知春还特地回绝了几次侯夫人李氏亲下的帖子, 就是怕人多嘴杂让外人盯上,为大家伙徒惹麻烦另生事端。现在女儿的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了,宋知春想了一会就吩咐车夫掉头去茶楼。

雅茗轩里,寿宁侯府的侯夫人李氏拉着宋知春的手相互蹲礼厮见了,寒暄一阵后才笑着打趣道:“妹子年青时提着刀就敢上战场杀敌寇,怎么岁数上来了胆子也小了。珍哥这么点小事就顾忌这顾忌那, 连我几次相邀都回绝得干脆,叫孩子们晓得了要笑话的!”

宋知春便有些赧然, 侧头望了女儿一眼道:“这不是为了这丫头吗?要是只有我一个, 任是豺狼虎豹都不惧。那人位高权重, 母亲又是宫中位份高的宠妃, 我如何敢视作儿戏!婚姻大事如同女人二次投胎,不怕你笑话,这些日子我一直就提着心吊着胆就怕不顺遂。更何况皇宫内苑的事情,一个不慎就断送了珍哥的前程,兴许还会将你府里牵扯进来,我如何敢大意!”

李氏知道她的脾性,对自家人向来看重,这才不多说什么了。侧首看了一眼生得齐齐整整的女孩,伸手将傅百善拉在怀里细细打量。只见她穿了一身绛色底缂丝紫鸾喜鹊四品乡君服饰,头上插戴了一套四件的赤金攒珠累丝头面,长眉浓鬓琼鼻杏目,天生一副当家做主大家的气派,心里一时爱得不行。

拂开女孩面上一缕头发,李氏和煦笑道:“从你娘这边论呢,你该唤我一声表姨。好孩子,你娘从你丁点大的时候就操碎了心,以后定要好好孝顺她,知道吗?”傅百善见这位从未谋面的夫人一副家常的口气,想来跟娘亲从前是极好的姐妹,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表姨”。

李氏笑得更加和气了,将几样苏州茶点推过来道:“一边玩去吧,我跟你娘说说话,顺便把齐云斋的帐捋一捋。你娘跟我合股开了这桩买卖,当了甩手掌柜心大得很,从来都不过来看一眼。只有我这个劳苦命给她一年一年地积攒生息,哪里都找不见我这样的好东家!”

宋知春忙道:“这京里的铺子全靠了你府上的颜面才开得这般模样,更何况珍哥她爹说过,本钱已经出来了,我们在京里又没投人,多的利钱自然是你拿……”

话未说完,李氏横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你上心,为了闺女连买卖都不管了。今天我特地没进宫,拐着弯将你娘俩接到这处地方,就是想跟你敞开窗子说亮话。要是还想把买卖做下去呢,今个咱们就把帐算清楚咯。要是不想把买卖做下去,咱们这就散伙。知道你仁义豪爽不爱这些阿堵物,但是我上赶着给你送钱,你却不要,是不是看我跟个二傻子一样!”

这话说得又快又疾,宋知春还没有答话,傅百善在一边已经噗嗤笑了出来,心想这位表姨真的很有趣!

李氏推过来一只平磨螺钿黑漆长方盒,拍拍手道:“历年来的生息,我都拿来买了些铺子和田产,全部的地契都在这里。所幸老天爷赏脸,各处的收成都不错。恰巧珍哥就要成亲了,你若是还唧歪不要就给珍哥做嫁妆吧。男人再好,女人身边也得有几样傍身的资财。”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矫情了,宋知春将螺钿盒拿过来略略一翻,竟是十来处房契地契。这些契约的纸张新旧不一,显见是历年积攒下来的。除了东大街和北西门的几处铺子外,京郊和昌平还各有一处上百亩的田产。

李氏看她惊住的模样,捂着嘴笑个不行,“齐云斋的利多厚就不肖我细说了吧,更何况同样的店开了三家,每家店我都算了你一份股!这钱存银号来利太慢,恰巧府里几个孩子大了,嫁的嫁娶的娶,我就寻摸着置备些铺子田产放着。不管是自住还是租出去,都是一笔好买卖。”

李氏得意笑道:“你这份银子我也一样操办的,昌平这处庄子挨着二房恬姐名下的庄子,京郊这处挨看我家留哥的庄子,京里的铺面大多也是挨着的。等珍哥夫婿日后高升调入京中,那几个孩子也回京任职时,他们几个孩子之间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宋知春再没想到李氏竟然考虑得色色周全,捧着螺钿黑漆木盒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氏送了这样大一注财出去,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人都轻快起来。端着粉彩茶盏惬意地抿了一口茶笑道:“历年积攒下来几个孩子大致都是均等的,别看那些王公子弟面上过得豪奢,其实还没有咱们的身家厚实。珍哥,表姨这是借花献佛,拿你娘的银钱给你添妆,你心头可别骂表姨小气哈!”

傅百善笑嘻嘻地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位长辈斗嘴,没想到今日碰到的这位表姨竟比母亲还爽利,听了这句话忙道:“这样还算小气的话,我只恨我娘没给我多找几个这样的!”

李氏哈哈大笑,“可见你比你娘懂事,给了就受着,干嘛肚皮儿里还有许多话掖着,你娘是越活越转去了。好孩子,表姨跟前没闺女,两个小子也跟着他爹到边关去了。日后你要是往京里来,可千万过来看我。”

傅百善忙点头应了。

李氏正在兴头上,让店家唤了万福楼的席面过来,欢喜得吃起酒来。宋知春少不得讨教些嫁女娶妇的规矩。李氏作为寿宁侯府的当家主母,儿媳都娶了两个了,侄女湉姐也是她亲手送出门的,对于这些自然是驾轻就熟,其间种种自有一番心得,在桌子上一一细述。

傅百善忙着给长辈端茶送水,末了忽然想起一事不解,就将今日出宫时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阿鸾姑姑的话学了出来,问道:“她说我是皇帝亲封的品阶,这宫里没人受得起我一拜。宫里那么多娘娘,怎么如此说呢?我娘虽然觉得不妥,但那是皇后身边的人,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李氏闻言皱眉道:“阿鸾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用的宫人,她向来行事妥帖稳当,不是这般说话轻狂的人,只怕其中另有深意!”

宋知春胆子虽大,但是宫中贵妇们的这些弯弯绕的确是不大懂。低声含蓄解释道:“秦王和他母亲刘惠妃那起子人,我们家是避之不急一点不想招惹。这回蒙皇帝开恩赐下婚事,我是恨不得立马将这丫头嫁了,就怕再生枝节。阿鸾姑姑如此说,只怕日后这娘俩更要恨我家不给他们颜面了!”

李氏挟了一筷炝春笋后看了一眼傅百善,见她眼底里有不加掩饰的紧张,微微一笑道:“好孩子,莫听你娘的急躁话,秦王的事情我也听说一二,根本不能怪你。这位皇子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这些年越发养成些上不了台面的德行。看似大度实则寡恩,与其说是他看中了你,不若说是你的屡次拒绝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人就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越是挂记,这跟你成不成亲根本就没有干系!”

宋知春听了脸色大变,忙拉了女儿护在怀里,恨声道:“敢情还没完没了,把我惹毛了我就干脆一刀……”

李氏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眉毛都没有抖动一下,不屑道:“哪里就至于此,秦王上面还有皇帝,下面还有百官朝臣,他若是敢做有悖人臣之事,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就得淹死他。只要珍哥和她的夫婿情比金坚,秦王即便是夺得天下至尊之位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听得这般条理清楚的分析,宋知春母女终于如同吃下定心丸,任是谁都不愿意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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