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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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兵马司在思城坊东安门外东南,裴青是抽空回的家不敢耽误太久,吃了面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紧赶着回了衙门。

眼下正值三年一度的春闱,京城大小客栈是挤得爆满。这人一多了事情就多,打架斗殴的,偷盗抢劫的是层出不穷。各个衙门里的官吏说,好像全国的人都挤到这个地界来了一般。不要说是客栈,就是饭馆戏园子,哪处都是满满当当的人,穿了斓衫系着平顶方巾的自然就是即将进入考场的举人。

这些人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一朝成名天下知,有少年得志的自然也有须发皆白的,喝醉了在酒楼里撒酒疯。老板们打不得骂不得,因为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明天的状元榜眼探花,于是只得屁颠往兵马司报案。所以,裴青这几日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送走了丈夫后,傅百善才有闲心细细打量即将入住的新宅子。

宅子里的家具是现成的,算不上多好,好在该有的都有。荔枝领着几个丫头挨个打扫干净,角落里又拿了干艾樟丸熏了,才张罗着把衣服被褥放好。不过半天工夫,帷幔挂起来了,窗户纸重新贴了,就连花坛里的碎叶枯草都被清理干净了,看起来总算有了一份家的样子。

傅百善满意地坐在刚刚收拾好炕桌前写帖子,头一份自然是给魏琪。自从知道她要随裴青一道迁往京城时,魏琪高兴得不得了,接连写了好几封信催促她快点动身。还说要带她去圆恩寺吃斋饭,去东华门逛灯市,到崇文门去逛有名的皇家内市,那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想到这位闺中蜜友,傅百善心头不禁感到一丝暖意。

这些年两人时聚少离多,但是走到哪里都要给对方留个信,问问对方过得好不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按说从前魏琪是四品都指挥使的女公子,傅百善只是一个卸职的六品武德将军之女,偏偏一个不感到高一个不感到低,相处起来大方自然,即便各自成了家也把对方当成亲姐妹一般。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傅百善伸着脖子从大迎窗一看,就见外面呼喇剌进来一行人,打头的那个穿了一身大红闪缎折枝牡丹纹的长褙子,站在藤萝花架下笑吟吟地高声道:“珍哥你个臭丫头,还不赶紧出来迎接一下姑奶奶我!”

傅百善喜出望外,忙趿拉着鞋子迎了出去笑道:“正准备给你下帖子呢,没想到你就来了。这屋子还没收拾利落呢,也不好意思请你过来坐!”

魏琪白了她一眼道:“姐妹之间是互相帮衬的,我又不是特意过来做客的。就知道你这丫头格外礼道,我早就派人在你这宅子外面候着,看见有动静了就赶紧过来报我。看看,叫我说着了吧,好在我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喏,柴米油盐都吩咐人给你置备齐了,还带了两个粗使婆子给你打打下手……”

傅百善没想到魏琪竟会这样贴心,一时感动得抓了她的手轻摇。裴青虽然把宅子置办下来了,但是一个大男人却绝对没有这般心细,还把这些小东西一并置好,更别说还往家里添使唤的人了。

于是乎魏琪更加得意了,站在正房门口当家做主一般指派这个指派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人来人往,不时听得见丫头婆子们小声的笑语。傅百善看见几个小厮陆陆续续地往厨房里搬东西,连崭新的水缸泡菜坛子都有,心下感动之余又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魏琪见状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声嘀咕道:“宋婶婶太心宽了,也不派个老成的人跟着。你这是迁入新宅子,里头的说头多了去了。像是进门时要看看时辰,跨过大门槛时要先迈哪只脚,手里还要端了柴薪米缸钱袋,才能保证以后自个发财夫君升官。”

傅百善哈哈大笑,“我娘自个都从来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肯定不会讲究这些的。再有今天是一同进城门的,锣鼓巷老宅那边要安置的人更多,像我堂兄赶考就是暂居那边,我如何好意思还让她操心这边?”

魏琪挽了她的手嘻嘻笑道:“所以我才来帮你呀,放心吧,有我坐镇定帮你打点得好好的。对了,我还喊了万福楼的席面,今天大家都累了就不自己动手做饭了。等会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回酒,算是我给你接风怎么样?“

傅百善自然无有不应,派了个人到思城坊东安门外东南的东城兵马司给裴青送个信,叫他忙完了赶紧回来,家里有客。

魏琪连忙也唤人去兵部丈夫方明德处捎个信,叫他下值后直接过这边来。然后回过头来咯咯地捂嘴直笑,侧着身子打趣道:“可见这乡君的气派就是不一样,当着我的面也直唤那位的名字,也不怕人见了笑话。我见了我们家那位,可是温柔得不得了。喏,跟我学着点,大人你回来了,累着没有?大人你走了,路上千万小心……”

傅百善见她这副故作娇柔的样子忽地感到一阵恶寒,委实想不出自己和裴大哥这样你谦我让的样子。

结果魏琪也撑不住笑了,这才另转话题,“……本来是想把我儿子带来的,不过这小子正是人嫌狗憎的岁数,稍稍不留神就爬树上去了,今个就不跟你添乱了。下回一定带来认认门,到时你这个姨母要把见面礼准备好啊!”

三月春风徐徐的院子里,就听魏琪嘎嘣脆的声音格外响亮。

258.第二五八章 贡院

三月初九寅时起, 京城各处的大街小巷就开始戒备森严了。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为朝堂颥选人才的全国考试, 又称礼闱。于乡试的第二年即逢辰、戍、未年举行,考期在春季二月故又称春闱。会试分三场,分别在三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

贡院大门为三阙木制辕门, 中通人行两侧平时封闭。正门五间大小,正中门上为黑字朱匾,左额辟门右额吁俊。门前石狮一对, 两旁有牌坊各一座, 书曰: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东西有官房各三间,为官员休息之所。略西为二门,门对盘龙雕照壁, 照壁背后为贴金榜之所在。金榜为御制,主考出京时皇帝颁发, 四周有龙凤飞舞彩云呈祥,正中上方印有皇帝玺印。另有主考、监临、监试、巡察以及同考、提调执事等官员的官房千余间。

此时, 贡院内外两层围墙的顶端布满了带刺的荆棘, 每隔五步警戒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兵丁。举子们进入考场需经过三道门, 每道门都要对考生及其携带的衣服、笔墨、油灯等进行严格检查。衣服被粗暴地拆开线缝,有些人的笔甚至被劈做两半。

这九天七夜的漫长考程不能随便出入,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携带了不易变质的干粮或是月饼之类的食物。为防糕点中夹带作弊答案, 穿了甲胄的军士们神情严肃地用刀将糕点全部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因为时间紧急,许多人的考篮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糕点的碎屑弄得满地都是, 但是谁都不敢多话。

最后一道门叫龙门, 如果最后查出夹带违禁品,则前面两道门的兵丁都要被治罪。有几名举子在第一道门就被被查出有问题,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兵丁驱赶了出去,稍后还要被革除功名,捆绑在贡院门前的木柱上示众九日。

裴青身姿笔挺地站在第三道门廊之下,头戴水磨锁子护顶头盔,穿了一身水磨柳叶长身甲,腰佩黑鲨鱼皮靶黑斜皮鞘腰刀,并黑真皮面团花云撒袋。端的是威风凛然英气昭昭,进来参考的士子一触及到他如利刃一般的双眸时,都噤若寒蝉般侧转了头,却又多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这人好人才。

一个军士递上一名举子的浮票,在裴青耳边低语了几句。

考生考试前每人发一张浮票和座位便览,没有这两样东西是不准进入考场的。这张考证中间赫然写着考生名字“常柏”,最上端写着“监生”字样,左右两端分别写着直隶府人氏二十二岁,其五官端正身中等无鬓,以及面形方且色白等字样。

裴青沉下眼睑慢慢翻看着浮票,心中却是一动。忽地记起珍哥的那位悬梁枉死的堂姐傅兰香,所嫁之人的名字不正是直隶人常柏吗?

被撸夺功名之后常柏就沓无所踪,原来却是入了国子监当了监生。国子监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想来是找了一座极好的靠山,而这人和又和诈死隐匿的徐玉芝关系菲浅。裴青微微一笑,常言果然说得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负责勘验的军士之所以将这张浮票拿过来,是因为其上所写直隶府人氏二十二岁,而眼前之人面色晦涩神态苍老,说是三十岁都有人相信。看来这人虽另找了门路,但是这一年来的日子想必过得也不是很愉悦。

常柏微躬着腰,态度恭谨地等候着。面前的将军着四品武将的盔甲,在松明火把下闪烁着寒利的光芒,翻看浮票的手结实有力,却又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地自信从容。

常柏心想,这定是哪户勋贵人家出来的纨绔子弟,狗屁不懂文墨不通,仅靠着长辈余荫年纪青青就谋得了四品官位。他心里一时又羡又妒,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人,自己为了这一张准许入场的浮票卑躬屈膝,而这人却能站在此处面露轻忽?

这位年青将军将浮票反复翻看,常柏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却见那人忽忽一笑,将浮票递了过来轻语道:“这张凭证不好拿到手吧,可要仔细收好喽!”

这笑容让人想起野地里窥视猎物的虎豹,常柏忽地有些莫名其妙的寒意。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人的话中之意,后面的考生已经一拨拨地拥过来了。

刚刚交卯时,傅氏一家人也过来送傅念祖过来应考。马车停下后掀帘一看,贡院门口灯火通明早已是人声鼎沸人山人海,数十支松明火把将此处照得如同白昼,各地考生排成长行,络绎不绝地往里走。

傅家二房的小五小六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抻着脖子看热闹一般指指点点,坐在后头的傅念祖此时反倒镇定下来,从容地回身拿了考篮准备进考场。

宋知春对大房的这个子侄倒是真心喜欢,觉得这是个厚道的孩子。从马车的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支马上封侯的竹签,淡然道:“听说进场的举子都时兴带这个,你把它压在考篮旁,说不得真能得几分运气!”

一旁的小五挤眉弄眼,“大堂兄,这是我娘昨天特地到圆恩寺文昌菩萨前求的签。听说灵验得很,你一定要好好地考,才对得起我娘的一番苦心啊!”

傅念祖一怔,旋即就有些羞愧慨叹。相比二房的为人,自己的父母所做的事简直叫难以启齿。亲妹傅兰香上吊自尽后,是二房不计前嫌帮着出人出力,冤屈最后才得以伸张,这份高天厚义真是无以回报!

想到这里,傅念祖心怀感激,忽地掀了夹衣下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傅满仓宋知春磕了三个响头。也没多说什么,起身拎起考篮大踏步地朝考场走去。

傅氏夫妻让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好在贡院门口象这样举家来送的情形不少。像旁边那户人家,参考的举子年纪大概有些小,站在路边上哭天抺泪的,傅念祖磕头作别反倒不怎么引人注意。

正要进入第一道门时,傅念祖忽听到几声熟悉的唤声,回头一看是正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大堂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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