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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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百善眉尾一扬,连头都没有回嘴角就微微抿起。

一对孩子是曾淮秀的心头肉,闻言不禁大怒,猛地转身去寻那个开口说话的人。却见回廊迤逦过来一行人,为首之人生得浓眉凤目冷峻挺拔,正是一别经年的裴青。她又惊又喜,忙举袖拭去脸颊上的尘土,忙不迭地推着一对儿女道:“快去,那就是你们的爹爹……”

裴青定定望过来一眼冷冷道:“这满大街让孩子认爹的勾当先慢着,就是不知安排你进京的那人许下你什么好处,值当你连做人的脸面都不要了。当年之事我顾着同袍之情没有将事情揭穿,就是想给你留两分余地。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你这种给脸都不要的妇人,这一对孩子摊上你这样唯利是图的亲娘,实乃是他们的大不幸!”

曾准秀心里惊疑不定,她不知道自己的底细被这人知晓多少。但是知晓了又如何呢,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事过境迁,她赌的就是一个死无对症口说无凭。她提高声调正要开囗,就见裴青身形恭敬闪开,一个气度非凡威仪出众的中年男人轻笑道:“这就是你小子非要喊朕过来看的热闹?”

厅堂上的诰命夫人大多得见过圣颜,见状立刻矮下身子齐呼“万岁”。

会昌伯府的冉夫人眼尖地看见皇帝后面跟随的一众大臣里,就有自己的丈夫方明义,正背着手与身边的人清闲细语。她心里想起那件事不免又急又慌,不住地给会昌伯递眼色。奈何两人灵犀没有相通,会昌伯只是笑呵呵地左看右看地看热闹,就是没有往妻子这边望上一眼。

穿了一身驼色地织彩斜万字便服的皇帝淡然一笑,伸手扶住身后的刘惠妃道:“你难得跟着出宫一趟,今日是靳氏第一次主持王府的上元冬宴,就出了这么些个幺蛾子。她年纪轻怕是镇不住,你这当婆婆的去帮衬她一下。”

刘惠妃眼睛与坐在右首的弟媳崔莲房对视了一下,扯了腋下的帕子娇笑道:“我看靳氏处置得很好啊,就是门上的人太过疏忽大意,怎么进来的闲杂人等都不一一核实身份?在这样端严的上元宴上扯些乱糟糟的事,让诸位夫人们看了笑话,该将今日负责值守的人全部杖毙才好!”

女人视人命如儿戏的话一落地,不光曾淮秀就连赵雪都是一阵手足冰冷。

皇帝就淡淡地瞥过来一眼道:“没听到娘娘的话吗?”不远处立刻有大力太监和殿前武士默然无声地领命而去。园子深处戏伶丝竹的声音也不知何时停歇了,只余诰命夫人们身上偶尔的环佩叮当。

皇帝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厌弃,“裴青,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口口声声说这对孩子是你的?竟然还本事跑到秦王~府当着一干人大闹,若是没有人帮衬她权当咱们这些人都是傻子呢!看孩子的年龄也有六七岁,那时你不是在青州左卫查探军中内奸吗?“

曾淮秀连头都不敢抬,只觉那位至尊的眼光漫不经心地扫了过来,像利刃一样在背脊上刮得生疼。她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猛地匍匐膝行了几步凄厉喊道:“求圣人为民妇做主……”

话未说完,皇帝身边一个青衣太监一个健步冲上前,噼噼啪啪地就给了曾淮秀几个狠厉响亮的耳光。将女人抽得双颊红肿鼻翼流血之后才停下手来,柔声细语地呵斥道:“真是不懂规矩的蠢东西,在圣人面前竟敢大呼小叫。难道不知道圣人没有问话之前,你就是一口气憋死也不能吭声吗?”

场中诸人噤若寒蝉,一时间静寂无声。

裴青对着傅百善担忧的目光微微点点头,才沉声禀道:“徽正十二年,回乡探亲的广州巡检傅满仓一家在天门山出游时遇到截杀,一众人拼死留下劫匪。其中有一人的身份经查实是倭人,他身上还有一副最新的海防图。就是从那时起,我们察觉到青州左卫里有内奸。”

曾淮秀目光闪烁地捂着充血的脸颊,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战栗。这不是源于刚才被人扇耳光的力道,而是一种对未知和故去无法把控的恐惧。

裴青连眼尾都没有扫过来一下,躬身道:“正在这时,百户方知节忽然中剧毒暴毙,他因为自小受过毒物训练,所以比凶手预计的多活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有机会等到我的到来,且在临终前指出内奸必定是青州左卫的高阶军官。他与我相交多年可谓知己,交代后事时说他正要迎娶一位女子,那位女子虽出身娼门却与他真心相爱且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裴青眼中露出一丝讥讽,“我不忍方知节身后没有人奉养香火,又恐那女子性情凉薄舍弃腹中胎儿,就故意假冒醉酒不省人事,将计就计意图让那女子先将孩子生下来。那女子就是今日在场的小曾氏,将她从娼门赎出之日起到她生下孩子的大半年里,身边所有人等都是青州左卫指挥使魏勉全权负责安排。”

装扮得富贵异常的花苑里,青年男子清朗的声音微微回荡,“微臣千防万防,就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位军中内奸就是小曾氏的姐姐——大曾氏的相好,原名徐直的百户谢素卿。其间种种不一而足,就不一一诉说。小曾氏生下一对孩儿后,为防外人的刻意加害,指挥使魏勉就做主对于方知节的死讯秘而不宣,不想这却造成了小曾氏的种种妄想!”

曾淮秀不意竟然听到这番典故,不由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大喊:“你胡说——”

裴青右手一挥,一个军士上前将一摞纸张交至他手中。他便微微躬身道:“这是小曾氏所居之所老鸨子的供词,这是当日为小曾氏接生的稳婆的供词。这是她为收买稳婆假造孩子未足月所送出的金银之物,还有负责秘密看守她之人的值守日志。原先一直俱都被封存在青州左卫,前几日才由魏指挥使派人快马送至京城!”

皇帝略略翻动了一下厚厚的纸张,新旧不一不说,上面密密麻麻的尽是字迹和手印。他慢慢抬起眼,手里轻轻抖动了一下颇有些奇怪地问道:“就这么一件小事,你还怕这等妇人赖上你不成,把这些工夫都做在了前头,难不成你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这也是场中大多数人心里的疑问。

赵雪虽然不敢说话面上却流露出讥讽,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这个血缘上的兄长,心里不无恶意地想着,任你口绽莲花即便把黑的说成白的,只怕从今之后你们夫妻之间心头就像生了根毛刺一样,虽不致命却不时让人疼痛几分。

裴青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微臣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未雨绸缪罢了,不过这并非为我,而是为了这对孩子的身份日后不让人生疑。我和方知节不但是军中同僚,还是自小认识的知交。因为物伤其类一向走得比其他人近些,所以就知道他不少不好宣诸于口的旧事。”

裴青淡淡瞥一眼人群当中的某人,垂下眼眸道:“方知节本是京中勋爵之后,长大之后按律本该承袭父亲的爵位,过着衣食无忧的世家子弟日子。不想却被虎狼之性猪狗不如的至亲逼迫得连容身之地都没有,好几次历经生死边缘。小曾氏虽然生性愚蠢贪婪,她生的一对孩儿却如叶上朝露般脆弱毫无自保能力,魏指挥使和微臣百般商椎之后才做下种种布置!”

站在群臣末尾的会昌伯方明义被那冷飕飕宛如钢刀般的眼光一瞥,顿时吹胡子瞪眼一蹦三尺高,“你说谁是虎狼之性猪狗不如,青天白日岂能容得你这黄口小儿在此胡诌?”

裴青见状正中下怀,便负手微微一笑反问道:“伯爷莫非知道某说的是何人,真是好生奇怪,裴某都还没有指名道姓呢?对了,我碰巧知道方知节就是出自会昌伯府,他的父亲就是上一辈的会昌伯。唉,我离开京中多年,不知道这爵位怎么没有传给亲生儿子却传给了隔房的堂弟?伯爷可否为大家解惑一二?”

327.第三二七章 借爵

会昌伯方明义的脸面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皇帝就举拳咳了一下道:“这件事朕倒是知道一二, 上一任会昌伯青壮时因病亡故英年早逝,膝下的独子尚且年幼。当时的会昌伯的老祖母亲自上书, 说府中爵位不好交予一懵懂幼童,就先让她的另一个孙辈方明义借爵。待那孩子长成之后,再将爵位返还!”

应氏皇朝自建立之初为集中兵权,逐步将各类公侯伯形成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的局面。受封而领铁券者为世袭封爵,否则为流爵。袭封则还其诰券, 核定世流降除之等。爵位世袭或降等以袭,如封侯而世袭伯。

会昌伯府的老夫人大概就是为了保住府中的爵位, 不得不上书降等承袭。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两任伯爷都是她的亲孙子, 只要先将爵位保住,以后再让二房的人将爵位还给长房的重孙也是一样。

“借爵啊……”

裴青就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也不知是谁出了这么一个高明至极的主意,即保住了爵位又护佑了长房的子嗣。只是那位老夫人只怕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借就是二十余年, 长房的方知节不但没有等到爵位, 最后还死于非命。眼下他的遗腹子又是一无知稚儿, 看来这爵位还要继续借下去了。”

会昌伯方明义一张老脸顿时挂不住, 梗着脖子怒道:“方知节的确是我方家的子孙, 只是长大之后性情桀骜屡次不听长辈教诲,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跟我祖母房中的丫头有了苟且。我祖母跟前的规矩极大, 那女子不堪凌~辱羞愤之下就悬梁了断。我本来是想报官的,就是看到他是我已逝兄长唯一骨肉的份上,才只是当众责打了他一顿作罢!”

裴青就步步紧逼碎金断玉般冷哼一声道:“侯门内院庭阁深重,一个丫头的死活自然说不清楚。可怜方知节一个半大少年就这样让堂叔父毁了名声,迫不得已之下只有投军一途。堂堂会昌伯府家的长房贵介公子,竟然过起刀口舔血的普通军卒生涯,说来没有几个人会相信吧!”

会昌伯气得直打哆嗦,“你竟敢当众胡说八道,当年的事秘而不宣,也是顾忌他小小年纪的份上。你们不知道,当时我们府上的老祖宗知道这件事后,伤心得不得了不久就去世了,临终前都还在念叨方知节的不肖不仁。”

他眼珠子一转看到地上跪着的曾淮秀母子三人,故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这所谓的方知节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呢?况且他死了这么多年死无对证,你觊觎我们伯府的爵位,就想把你的私生子挂在他的名下。只是你没有量到你的这位妾室却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口口声声说你才是孩子的生父,这不跳出来揭穿了你的真面目……”

裴青毫不理会地从军士手中取过一个布包,打开后是一块五福捧寿镂雕龙凤纹玉佩,轻轻一拆分就极巧妙的变成了两块独立的玉佩。

他高举着玉佩朝众人展示了一下,才恭敬地呈到皇帝面前道:“这是会昌伯府历代家主的传承信物,方知节说当年府里的老祖宗已经察知了二房的狼子野心,只可惜为时已晚木已成舟,只得悄悄将此物交予他作为护身之物。没想到他时隔三天就被人构陷清白扫地出门,老祖宗忧急之下才没了的!”

皇帝摸索着玉佩上面镂刻得精细圆润的纹路,略略点头道:“朕记得这是先皇赏下去的物件,刻工精美设计巧妙可以一拆为二。为视恩宠,先皇还特地吩咐内造局的工匠分别在龙凤的嘴边阴刻了一个小小的方字,这的确是会昌伯府的传承信物。”

曾淮秀惊疑不定地搂着一对双生孩儿,一会望望这个一会望望那个,委实被眼前的境况弄糊涂了。

会昌伯方明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年府中老祖宗亡故之后,他亲自带着亲信之人在屋子里找了三天三夜,哪怕就是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这件先皇赏赐的龙凤玉佩,没想到却是被方知节那个臭小子抢先拿在了手里。只可恨赶那人出府时,没有狠下心来将他上下细搜一遍。

会昌伯府的冉夫人再也站不住了,明明今日是来看热闹的人,到最后怎么变成被看热闹了?她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伏跪在地上道:“容臣妇禀明当时的境况,即便裴指挥使所言非虚,也只能证明彼方知节的确是我会昌伯府长房的子嗣。当年他与府中老祖宗跟前的丫头私下有染,拿到这块龙凤玉佩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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