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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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本尊年轻得很,实际上还未满十七,就算是穿着官服,面相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所以慎刑司太监管他叫“小”大人。

“公公若是没有私心,为何既不命人帮着收尸,又不遣人去丧家报丧,只管逼问我们两个撞开的房门的人?”石咏一旦说顺了嘴,口舌就再也不让人,“如此,公公就算没有私心,落在旁人眼里,也难免落下嫌疑。”

“什么……”那名太监本想说“什么嫌疑”,话已至口边,猛然刹住,心想绝不能再和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斗口,回头事情没厘清,慎刑司可别先惹上一身腥。

“将这两位‘大人’,请到慎刑司去走一遭吧!”慎刑司的这名太监当即悠悠地下令。他手下还有几名慎刑司的执事,当下一左一右,分别搀了石咏与唐英,连搀带押,往慎刑司送过去。

知道西配殿出了人命,在造办处坐镇的两名郎中,贺元思与尚裕和赶紧匆匆赶了出来,正见到石咏和唐英被押出去。

尚裕和跺着脚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待他看清了石咏,免不了又埋怨:“怎么每次出事都有这小子在?”

而贺元思多多少少怀着鬼胎,只拈须长叹一声:“是非曲折,既是内务府的事儿,便让他们慎刑司的去查吧!”

他扭头看看西配殿那边,说:“咱们处里折了人,总得先将下属的后事处置了才是……”

两位郎中商量了一阵,便分派人手,命人先将察尔汉的遗体处理了,再遣人去察尔汉家报这丧信,西配殿则暂时封住,生怕慎刑司那边还有什么要查的。

只有主事王乐水,望着唐英和石咏两人被押出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心里暗暗发愁。

且说石咏和唐英被慎刑司的人带进那间阴森森的院子里,押他们过来的人一时忙着向上峰禀报,顾不上他们俩,随手将这两人往一间黑屋子里一关——

“唐大哥,真是对不住!”石咏满怀愧疚,对唐英说,“这事儿将你给牵扯进来了。”

唐英摇摇手,说:“这是我行事不妥当才是。如果我们一发现出事,先去多喊些人,不要急着去动察尔汉的遗体,恐怕会好一点儿……”

石咏原本不知道察尔汉已经死了,这才张罗着放人下来急救。然而他却心知肚明,在那种情形下,就算是已经看出察尔汉没救了,凭他们两人与察尔汉同僚一场的交情,万万没有见人上了吊还能袖手不理的道理。

“石咏小子,你莫不是在怪我?”石咏还在与唐英说话,他腰间佩着的荷包却出声了,听着这硬梆梆的语气,当是郑旦在说话。

“唉,也是我一言之差,我当初该提醒你里面的人已经死了才是。我刚才在门外就感觉到了死气,跟吴宫宫人在吴亡之后纷纷自尽的情形差不多……”郑旦声音有点儿闷闷的,大约是觉得好心提醒却办了坏事,连累石咏被关了小黑屋。

“自然不能怪你!”石咏知道郑旦说话唐英是听不见的,但是他此刻回话,便是一语双关,安抚郑旦,顺便也安慰一下唐英,“大家朋友一场,谁见了那种情形,都不可能……不可能不去将察尔汉放下来的……”

他话音甚是沉痛。唐英知他心里也不好过,当即靠近石咏,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左手拉拉他的手。看似安慰,石咏却感觉得到他手心里有一卷纸团塞了过来。

石咏诧异地看看唐英,只见对方神色不变,却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难怪慎刑司的人一进西配殿那间小屋,就立即开始找察尔汉的遗书,原来真的有!

石咏猜得不错,他们两人一冲进屋,唐英就已经瞥眼瞧见察尔汉桌上最打眼的地方放着一封书信。唐英手快,当时就取了过来,顺手揣了,石咏甚至不曾注意到。

唐英冲石咏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背转身去,自己则在门口守着,免得有人从门外窥探他们两人。

石咏背过身,将那揉成一团的字纸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心里震惊莫名。

眼前这份,既是“遗书”,又是一封“自白书”。是察尔汉自述,他通过各种手段,将内务府广储司拨入金银器匠作处的金银贪污私吞,两三年下来,早已累积得数目巨大,自己内心有愧,自觉有负皇恩,偏又挥霍无度,无力偿还弥补,只能一死以谢云云。

石咏看得气愤不已,这封“自白书”上大包大揽,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可是他却知道,凭察尔汉的性格,绝对不会那么做。

这封“遗书”,显然是伪造的。那么连带的,察尔汉之死,究竟是不是自尽,现在也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石咏不动声色,耐心将书信看完,依旧将那张“遗书”卷成一团,塞在手心里,转过头来对唐英微微摇头。

那绝对不是察尔汉的亲笔,虽然那笔迹模仿得很像。但是石咏见过察尔汉的签名,知道他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大多是写满文。偏生这一封书信里,一笔一划地写着汉名。

唐英见了他的神色,微微松了一口气,想必是熟识朋友的脾气,不肯相信察尔汉竟是那样贪财的懦夫。

“人已经死了,就不要更为他添污名在身后了。”石咏以口型缓缓地向唐英“说道”。唐英点点头,同意石咏的看法。

“唉,早知道会发生这事儿,就先去吃点儿午饭垫垫了。”唐英故意大声说。

石咏则开口:“我家灶间烙了烧饼,正巧还多了一个,我顺手带来这里了,唐兄若是不嫌弃……”

唐英马上就说:“不嫌弃,不嫌弃!”一伸手,马上将石咏手中的纸团接了过来,一口吞在口中,慢慢咀嚼,一点点地咽下去。

石咏见他眼圈慢慢地红了,想必是见了同僚之死,颇为伤感,连忙伸手去拍了拍唐英的肩膀,说:“唐兄……别噎着……”

他本想说“节哀”的,可这时也不得不改口。

人在慎刑司中,身不由己。谁知道察尔汉这一死,会发酵成什么样的风暴,能小心便尽量小心一些。

这时候,石咏只听见耳边郑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年轻人留下的书信若是被人发觉,想必便会背上所有的污名,但是此前的官司自他身上了结。你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再受到牵连……”

石咏本想反驳,他和唐英,都绝不是能坐视察尔汉这样死不瞑目的人。

岂料郑旦却说:“……没想到你们却是这样的重情重义的人。唉!”

郑旦一声长叹之后,便再也不开口了。她这一声叹息,似乎在感慨以前看轻了石咏,又似乎在惋惜,这两个年轻人,即便再重情重义,察尔汉照样是枉自送掉了一条性命,无可挽回了。

两人被关在这间小屋里,无人搭理他们。石咏有时凑到门前,冲门缝里朝外望望,见到慎刑司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似乎宫中的人正在忙着什么大事,旁人顾不上他们。

石咏肚内饥饿,倒也算了,心内一焦躁,饥饿感就再难感受得到。他心焦的是,若是这事儿无休无止地拖下去,他晚间被关在这里,没法儿赶回椿树胡同,那石大娘和石喻他们,岂不是会着急?

他向唐英说起这事儿,唐英听着便苦笑,只说:“石兄弟,你有家人为你担忧心急,可真叫人羡慕不已。而我,父母手足俱全,可我如今一人在京,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唉!”

唐英说着,也是一声长叹。

石咏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唐英的家事,石咏从南边回转到家之后,就已经听石大娘说过了。

石大娘自打上回封衙之前吃酒那回,见了唐英一次之后,就上了心,觉得是个不错的儿郎。刚巧有相熟的人家想要嫁女的,请托到石大娘这里。恰巧石咏的舅舅一家都在盛京,而唐家也在,石大娘便往盛京去信,托兄长打听一下唐家的情形。

石咏回京之时,石大娘早已收到了兄长的回信,言语之中却难以掩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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