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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禄听他这么一问,便知道石咏已经决意揽下这桩差事了,当下点点头说:“营造司管事的是一个都腾不出来,所以爷才想起了你!”

他原本曾打算到几个哥哥面前去哭一哭,诉诉苦,后来想这样可能也没用。再加上听说石咏最近在画工处被排挤赋闲,便打算将这个小子调出来用一用。

“工匠倒是有几个,但是一切材料、进度,都需要你来调配协调。另外爷向四哥打了招呼,从皇上赐给四哥的圆明园那里调了两个有经验的匠人过来,你手下的人应该勉强够……对了,之后还涉及到给门楼重新刷漆绘彩,这里有些画工擅长这个,你去问一问,带几个画工过去。”

石咏点头应了。

胤禄见他丝毫没有推脱,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兴奋地说:“走,爷和你一起去西华门看看去。”

西华门是紫禁城的西门,汉白玉须弥座上建有红色城台,城台当中是三座券门,券洞外方内圆;城台上建有城楼,城楼上铺着金黄琉璃瓦的重檐庑殿顶,正映着午后的耀眼阳光1。

石咏与十六阿哥一道,先是出了西华门,两人一起,并肩仰头,望着高大的城楼。

此刻的西华门,两侧用来遮蔽视线的现代“裙楼”还未建起,这座城门便在湛蓝的晴空之中傲然矗立,雄踞在紫禁城一侧。这天的风格外大,三座券门中唯一开着的那一扇发出响亮的“呜呜”风声,如泣如诉,一如石咏头一天到造办处当差的那日。

十六阿哥只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后悔了,后悔与石咏一起到这里来勘测西华门。虽说这日阳光甚好,然而这还是数九寒天呢,冷风吹过,这寒意就直渗到他骨头里去。

“爷……有些明白……明白了!”十六阿哥有点儿明白为啥这是件没人愿做的差事了,“回头,回头爷……爷叫人给你捎……捎两件皮袄子……”

石咏见十六阿哥来了这里就没说出过一句完整话,赶紧拉他到避风的地方,两人暖了一会儿,再另寻了路径,上城墙,进入门楼内部。十六阿哥指给石咏看那条已经朽坏的副梁,石咏点点头,说:“嗯,别的梁恐怕也要再检查一下,要是也朽了,便索性都换过。”

胤禄点点头,说:“但只要主梁不坏,便不算是伤筋动骨的大修。”

石咏却接着说:“门楼上的门窗地面全部需要清洗、檐柱上的漆画要重新画过,外面琉璃瓦有几片已经碎了,门楼上的吻兽有一具要换过,城台最好能上一遍红漆,城门门钉要是能用金漆再漆一遍那就更好了!”

胤禄:……

这门楼上的门窗有些漏风,胤禄即便是在门楼里面也冷得瑟瑟发抖,他忍不住伸手拍拍石咏的肩膀,说:“小石咏,爷知道……现在可不是修西华门的好时候……”

他说着说着,也有点儿动情:“可是这些,总是涉及到不少人出入的安危和……颜面,因此总得有人去做不是么?石咏,爷答允你,你带人修这西华门,爷一定将背后的事儿都安排妥帖,决不让你有半点后顾之忧……”

石咏却静静地立在这门楼内部,屏息凝神,似乎不敢说话。

这座门楼,太美了,即便梁上有不少灰尘,檐下柱头的漆画也已开始剥落,可依旧色彩格外鲜明,在门外蓝天的衬托下,尽显这座建筑端严大气的美感。而立在门楼之中,仔细欣赏重檐庑殿顶的内部结构,再回想刚才所见那舒展如翼的大屋顶,石咏不得不为这门楼结构之精美,设计之巧妙而深深叹服。

石咏以前一向是与小件的“硬片”“硬彩”打交道的,没想到竟会在这个时刻,他的一颗心被这一处建筑给彻底征服。一座门楼尚且如此,整座紫禁城更是个庞大的建筑群,其中的经典之作,更是不胜枚举。

石咏正在这边满心感叹着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胤禄已经冷得受不了了,一边缩着手呵气,一边说:“爷先回内务府衙署去了,你在这里……慢慢看!看完了再来寻爷哈!”

说着,胤禄就自己猫着腰出去,留石咏一个,继续在门楼里发呆。

石咏知道自己并不是古代建筑的专家,因此要完成这项工程,他必须有专业人士的辅助。因此石咏在去见胤禄之前,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先后步骤:他打算先和从圆明园回来的那两位工匠先谈一谈,拟出修缮的方略,然后列出所需材料,再汇集人手,列好施工计划,准备开工。

谁知道他跑去内务府见胤禄,胤禄兴高采烈地对他说:“小石咏,爷刚才查过黄历了,明日,明日就是黄道吉日,爷已经决定了,就明日,明日开工!”

作者有话要说:1西华门的建筑形式,参考度娘,有重述。

第90章

在十六阿哥胤禄眼里, 石咏是负责大修西华门非常合适的人选。他虽然年轻,可是身上已经有了个从六品的官职, 有足够的权威号令管理手下的工匠。此外, 石咏跟着王乐水主事, 与造办处上上下下都打过交道, 广储司等其他几个司的人也认识了不少,有益于大修的时候与其他司处沟通协调。

最紧要的是,这小子做事透着责任感, 是那种一旦接下了事儿, 就一定要把事情彻底做好的人。

不过,在胤禄看来, 石咏是个管事, 不必亲自动手做那些修缮的活计,只要盯着就行。

然而在石咏自己眼中,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他不懂古建, 也不懂与之相关的修复工艺, 他并不认同胤禄的看法,他认为主管大修的人必须对整个建筑有充分的了解,做到胸中自有沟壑, 才能总领全局。

因此听说胤禄要将整件差事交给自己以后, 石咏整个人都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下,到处寻找搜罗和西华门有关的文档资料。功夫不负有心人,石咏竟真的在内务府营造司的档案里翻到了西华门前几次大修与小修的修缮记录。

“傅云生……”

石咏念着上一任主持修缮的营造司司官的名字,心里一股子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这位傅云生,从康熙十二年就开始主持西华门的修缮,经过一次大修以及若干次修修补补。这名司官将每次大小修的过程都详详细细地记录在案,石咏从头至尾读过,悄悄舒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有章可循了。

等到从圆明园调上来的两名工匠赶到石咏这里报道,石咏与他们一一谈过,心里更加有底:那两位对建筑构造都非常熟悉,说起重檐庑殿顶的构造头头是道,连西华门门楼上多少根梁多少根椽也大致说得出来,石咏登时放了心:总算有技术顾问了。

按照十六阿哥算的好日子,石咏带着他手下的工匠们,当真在这“黄道吉日”的吉时举行了“开工典礼”,其实是一种祭祀,和以前人家自己盖房子上梁时的典仪差不多,都拜了香案供桌和神主位,石咏带着手下们,向据说是工匠之神的鲁班神位拜祭,求祖师爷保佑,能让这次修缮工程整个儿都顺顺利利的。

接下来,工匠们取过长梯,将梯子支在西华门的主梁上,然后恭请石咏一人爬上去,将主梁上一只“宝匣”抱下来,这是仪式的固定程序之一。

寻常人家主梁上的“宝匣”,一般都装着自家的“镇宅之宝”。因此石咏很是好奇,想知道这宝匣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等到他将宝匣抱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却又忍不住发笑:只见匣子里面满满的盛着一匣……铜钱。

原来西华门的“镇门之宝”乃是铜钱啊,石咏忍不住想象——这可能是一座自带貔貅体质的宫门。

“石大人,您……您身上带了铜钱么?最好是今年铸的。”

旁边一名叫做吕百年的工匠问石咏。

石咏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城门每次大修小修,都要将修葺时候市面流通的制钱放进这“宝匣”,这也是一个变相的记录,记录了这座宫门经历过的各此大修小修。

他忍不住起了好奇心,伸手在宝匣里拨了拨,见里面几十枚制钱,都保存得极其完好。石咏在里面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枚永乐时的制钱——西华门就建于永乐年间,距石咏所处的年代,大约三百来年。

石咏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取出一枚造币局新制没多久的“罗汉钱”,这枚罗汉钱是专为贺康熙甲子万寿所铸的,铸币时多加了锌的成分,所以铜钱看起来金灿灿的,十分光鲜。

“当”的一声,石咏将荷包里那枚罗汉钱掷入宝匣,算是也在这座宫门的历史上留下了小小的一笔,然后便将匣子一合,自己抱着宝匣,由工匠们扶着梯子,他自己则一步步地沿着梯子攀至主梁处,将宝匣往主梁上一放。

将宝匣放下的那一刻,石咏的身体一震,扶着梯子在主梁旁边停留了一会儿,吕百年等人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底下问:“石大人,您没事吧!”

石咏摇摇头,“嗯”了一声,又盯着宝匣看了一会儿,慢慢扶着梯子一步一步走下来。

适才他将宝匣放在主梁上的那一瞬间,耳边冒出一个声音:“你又来啦!”

石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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