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节(1 / 2)
“所以,这些当票,乃是令姐令姐夫典当家产的凭据,也一并由丹济大哥收着的了?”石咏问。他对当票也搁丹济这儿感到很是好奇,通常情况下,不是当票都会自己保管,好等筹够了银子,再尽数赎回的么?
丹济点点头,颇有些伤感地说:“家姐那一点浮财,都当了死当,是我心中不忍,不少是先父留下的东西……想着看看还有什么机会能将东西再帮着赎回来,因此才留在这里的。”
石咏当即“嗯”了一声,继续翻动这些当票。
“哟,这么多人上门,是仗着人多欺侮我家小弟么?”这时候门外进来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见了贾琏石咏等人,皱着眉头,却也不回避。
这时候丹济赶紧踏上前一步,用身体遮住贾琏那一对文武双刀,不让姐姐看见,并开口叫了一声,“大姐!”
来人正是丹济的大姐丹菁,她进来的时候大约已经在外间听了一阵,知道前因后果,当即冷哼一声,走过来对贾琏石咏等人说:“弟妹是被她自己的陪嫁丫头摔的,关我弟弟什么事?这事儿我们家丹济占着理儿,你们这么多人上门想讹我们家丹济,这事儿没门儿!”
“大姑奶奶,您这话说得可太不像话了。”丹济家大厅另一头登时有人回嘴,“若不是您挑唆的绣竹,她怎么敢无法无天到敢对我们小姐动手?”
“绣橘?”贾琏冷着一张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爷站出来,把话说清楚!”
这边说话的正是迎春的贴身丫鬟绣橘,她原本被丹济家关了起来,后来出了换药的事儿,才得以被放出来服侍迎春的。也不知怎么听说姑娘娘家的二爷来了,当即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径直往堂中一跪,扬着脸望着丹菁,咬着牙道:“我们小姐向来敬重您,您说什么要什么,俱是千依百顺,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听说您家中有事,需要银两,我们小姐也开了自己的体己,嫁妆的压箱银子都二话不说借了给您。她对您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吧,可您为何还要百般挑唆绣竹?绣竹对姑爷原没非分之想,您非说得她起了攀附的心,又让她自以为得宠,支使她动小姐的穿戴之物……还有绣荷她们几个,那晚若是您不在府上,我就不信她们会有这胆子去动小姐的药物……”
丹菁走进来,来到绣橘身边,低头看看,嘴角不屑地一提,笑道:“所以说来说去,都是弟妹自己身边的人做出来的事,偏你这不晓事的丫头想要怪到我头上!”
她扬起头,看着贾琏与宝玉,笑道:“这两位是弟妹娘家人吧!两位听得清楚,从头至尾,都是弟妹自己收束不住人,她手底下的人和她自己过不去。还劳我们丹济为她延医问药,累婆母反过来费心照料她,这账,我们还没和你们算,你们竟有脸找到我们家门上?”
迎春当年出嫁的时候,四个陪嫁的丫头之中,只有绣橘一人是从小陪伴到大的,其余甚至连家生子都不是,是出嫁之前不久从人市上买来的。早年间她们上面还有个迎春的乳娘管束,然而迎春的乳娘很快就犯事被荣府处置了。天长日久,这几个丫头之中就有人生出异心,再加上迎春一味懦弱,不免纵容,终于闹出这样的事。
偏生贾琏与宝玉作为迎春的娘家人,遇上这样指责,竟一时被丹菁拿话呛住。
贾琏当着一个女人,自然无法直接用他的文武双刀说事,而宝玉一直缩在石咏背后,喃喃地,石咏只听他说什么,“明珠”,“嫁了人”,“鱼眼珠”之类的。石咏心想,我的宝二爷,这还真不是由得您在这儿感慨发牢骚的时候啊!
这时候石咏踏出一步,翻翻手中的当票,当下冲贾琏笑笑,随即转头对丹济说:“这事儿也凑巧,这当东西啊,当到熟人家里来了!”他随即转身出了丹济家的大厅,向贾琏的长随兴儿吩咐了几句。兴儿得令赶紧去了。
丹菁看到了石咏取走的那叠当票,当即色变,马上说道:“小弟,那些都是死当的当票,怎么你还留着?”
“说真的,我可没工夫和你们在这儿穷耗!丹济,”她高声招呼弟弟,“你好歹也是个宗室子弟,在外人面前好歹摆出个宗室子弟的样子来,别让什么三不知的亲戚都把你欺负了去啊!姐姐没有多少能耐,姐姐今日就不多陪你了啊!”
说着丹菁转身就要走,绣橘一见急了,赶紧膝行数步,伸双臂就要抱住丹菁的腿。今日好不容易迎春的娘家来人,能给迎春撑一把腰,她怎么肯轻易将这背后暗地里下黑手坑人的放走?
岂料石咏开口开得更快:“这位夫人,您不能走!”
丹菁当即止步,看向石咏。她见石咏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话有礼,早先又听说石咏是个做中间人调解的,心中对石咏并不算怵,且听石咏说来。
“丹济大哥,今日咱们过来,原是亲戚之间好好说道说道,把话说开。我这人一向是帮理不帮亲的,且我是两边都有交情,所以今日自不量力地想做个和事佬,将事情给大家说和说和。这件事情啊,其实掰扯开得是两件事,头一件……”
当初贾琏一上来的态度就是,既然我妹子受了欺负,对不住,我不讲道理;而石咏的态度则是,哟,有人受了欺负,对不住,我先讲一段长长的道理烦死你。
因此他说了长长的一番话,丹菁中间没法儿打断,待听他说了一长串,也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到石咏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下喝口茶的时候,外头兴儿也回来了。
“二爷,这位是薛家恒舒行的大朝奉,鼓楼西大街离这儿不远,听说二爷传召,人立即就来了。”兴儿恭恭敬敬地道。薛家贾家本就是姻亲,石咏让兴儿去跑这一趟,薛家典当行的朝奉岂有不上门的道理?
丹菁这时候吓了一跳,深悔自己适才没有走脱,这时候转身遮掩着道:“那我进去看看娘去!”
“回禀二爷,这当票我们看了,也核对了我们行的账簿。”那朝奉是抱着厚厚一本账册过来的,向贾琏躬身行礼,并且开口解释他们的来意。
丹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在丹菁背后叫了一声:“大姐——”
旁边薛家当铺的朝奉言语不停,接下去说:“这些当票所当之物,从来不在我恒舒行的账上。所有这些当票,都是仿制的。”
第264章
“大姐,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丹济望着往内院匆匆行去的丹菁,大声问。
“大姐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内堂响起马佳氏的声音。丹济的母亲马佳氏由一个婆子陪着, 慢慢走出来。丹菁被堵住了去路, 面色尴尬, 登时扶住马佳氏的胳膊,说:“外头好些人,您就让弟弟自己去处置吧!”
“大姐——”丹济气得声音一哑, 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马佳氏却拉着丹菁, 两人一起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都是亲眷, 算不得什么外人!既然都来了, 干脆将事情都说清楚。”
“那些当票,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马佳氏看见儿子呆呆地立在当地, 自己转回头来问丹菁。
丹菁一拉脸, 说:“都是我们那口子当的东西啊, 我怎么知道他把东西都当哪儿去了?”
她这话说得太过敷衍,谁听了也不信。马佳氏难过地说:“大姐儿,听说你当了好些你爹留下的旧物, 你弟弟才这么上心, 不但向你弟妹那里讨情,还心心念念地想着替你将东西赎回来,可你,你, 你怎么能……”
“姐,你说实话,这究竟是姐夫要的钱,还是你……”这头丹济也咂摸出不对了。他早先是一颗心为了姐姐着想的,不惜拉下脸面借了迎春手上的财帛,这时候再见到丹菁的态度,丹济只觉得一颗心被人使劲儿挤了捏了似地难受。
丹菁白眼一翻:“当然是你姐夫!”
贾琏轻声一咳嗽,石咏立即再次开口:“诸位,我身为一个出面调解的中人,在这种情形下,觉得诸位还是将齐佐领一起请来说话吧!”
丹菁拿眼一瞪,石咏便道:“这事儿原是这么个道理,原本只牵扯了丹济一家一户的,然而后来又……”
丹济怕他接着再长篇大论地叨叨下去,赶紧说:“快去请姐夫!”丹济身边的长随立即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丹菁见人去请齐世雄了,拦也拦不住,但她一想自家丈夫那性子,便又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要知道,她尚且占不到齐世雄什么便宜,凭眼前这些人,更不用提了。
少时齐世雄过来,先拜见岳母,然后见过小舅子,和小舅子的姻亲诸人,皱着眉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丹济当即举着借据问齐世雄:“姐夫,姐姐为了正蓝旗出城驻扎时伤了旗丁一事,四处筹钱助你打点。她说你当了她不少嫁妆,还从我这里借了一千四百多两银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银钱往来的总数,马佳氏脸色一变,贾琏双眉一跳,宝玉尚且一脸懵懂,不知这个数目到底意味着什么,石咏却大致猜出,这是将迎春的嫁妆压箱银被借去了一半左右。
齐世雄的表情比宝玉还要茫然,眼一瞪问道:“钱不是早已筹够了,怎么又借钱了?”
丹济登时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抬眼望着姐姐姐夫,艰难地发问:“那什么倾家荡产,将父亲的遗物都当了,这些事儿,究竟有没有?”
齐世雄手一挥:“当过,又都赎回来了!”
丹济登时傻了眼,亏他还想着要攒钱替姐姐赎东西。要知道,他御前侍卫的俸禄也并不多,全指着将来晋升之后外放做武官,才有“钱途”。没想到被亲姐姐姐夫这么摆了一道,丹济一时半会儿连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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