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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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琏二哥,年府既问,想必也有对方的道理,咱们要是不出面,便也永远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展示一二。”石咏抱着一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态。

如今他已经从贾琏口中略知一些一捧雪的经历,晓得当初贾家还在金陵织造任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觊觎这只玉杯。但是此后那么多年,却再也没有人提起,直到前日里年羹尧见贾琏,才终于又问起了“一捧雪”这三个字。

一捧雪,和它所知的那些《天水冰山录》之外的宝藏,以及石家的二十把旧扇子,外人究竟知道多少,又都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呢?所以石咏无法置身事外,不得不随贾琏一道去看一看。

于是两人一道去了年府,贾琏递了帖子,只说年大将军昨日见问,他今日是来回话的。门房问过了贾琏名姓,就将贾琏与石咏二人一起带到了年府上一间空屋子里。两人一处坐了一会儿,就有上回来见贾琏的一名大管事出来见贾琏,还带了一名琉璃厂珍宝斋的老掌柜,姓孔。

这名孔掌柜却认得石咏,他日常使用的老花镜与放大镜,都是石咏替他置办的,因此孔掌柜没见过贾琏,先来向石咏行礼,还顺便帮年府管事介绍:“这位是我们古董行当里的行家,石大人。”

贾琏也帮着石咏向那位管事介绍:“上回年公所询的‘一捧雪’玉杯,下官回去查问了一番,却发现这枚玉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打碎,数年前下官将其交给了茂行,由他将这枚玉杯修起,如今便是这副模样。”

年府管事与孔掌柜听说“一捧雪”这样的宝物,竟又是被打碎,又是被修起的,都吃惊不小,一起聚过来看。孔掌柜见了那只盛放宝物的玻璃匣子,已经叹为观止,待石咏将经过修复的一捧雪玉杯取出来,托在手中,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终于得出结论:“是……真是‘一捧雪’,真是它……”

接着他万分惋惜地对贾琏说:“贾大人啊,这枚传世玉杯,怎么就被府上打碎了呢?”

贾琏挠挠后脑,说:“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总之我找到它的时候,就已经是碎片了。”

孔掌柜惋惜地摇了摇头,道:“这件东西,若是当初没有碎,放在我们珍宝斋寄卖,少说也能给您卖出一万两银子去,这么有名的东西……”他在打广告之余不忘顺便恭维一下石咏,“若是放在石大人他们那个拍卖行,行情更且不止这么些……可惜啊可惜啊,如今……什么都说不上了。”

石咏耳中听着孔掌柜大叫可惜,眼见着一捧雪那片碎片微微颤动,连忙又咳嗽几声,紧跟着向几人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冬日里烧了炕就一直嗓子发干,扰了各位了。”

余人都说没事。孔掌柜又仔细地将那玉杯的修补痕迹一一看过,道:“石大人这真是修得天衣无缝,令人叹为观止。可是……你为什么不将这最后一片碎片也一并修起呢?”

石咏当然不好说这是这枚文物本身自己的要求,只能斟酌着解释,说:“这玉杯碎了就是碎了,但即便是残缺的古物,在我眼中,也极具美感。为了让观者能感受到这种美感,我才刻意将这枚碎片单独摆放。其实将这最后一枚一起拼上,也是做得到的,但似乎便没有那么美了。”

年府的管事却似乎完全不在乎这古董的价值与美感,一味只关注这玉杯碎裂时的状况,絮絮地问了贾琏不少关于这玉杯被打碎时候的情形,包括当时织造府有没有将案子报给应天府等等,事无巨细。贾琏有的还记得,有的记不起了,只大约描述了一番。

管事便又转向石咏,问起石咏将这玉杯修起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石咏答:“能有什么异样呢?当时不过是捡了二十几片碎玉,随手拼了做耍的,也没曾想真能拼成一只玉杯的样子。哦,要说异样,只有这一件,”他伸手指着玉杯杯身上一条玉筋,道,“刚开始见这玉杯周身晶莹剔透,是稀世之珍,却没想到检查碎片,才发现这里有一条玉筋。若没有这条玉筋,这件器物放在我的拍卖行,可以拍到十万两;有了这条玉筋,就绝拍不了那么多了,最多四万两;可是偏又碎了……”

他言语中的惋惜溢于言表,旁边孔掌柜也一副心中暗恨鲥鱼多刺、海棠无香的表情。然而他们说的这些,贾琏和那管事却完全不懂。当真是隔行如隔山,石咏长长一番话,完全是鸡同鸭讲了。

年府管事咋舌半天,方应道:“请各位在此稍候,我去向年公禀报一声。”说着便去了,少时年羹尧过来。

这年羹尧一进屋,顾不上与贾琏石咏他们等人见礼,只淡淡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一捧雪”。

石咏只看他这一瞥之后的眼神,便知年羹尧对这只玉杯已经绝无兴趣。他规规矩矩地起身,站在贾琏身旁,一起与年羹尧见礼,只觉年羹尧的眼神飘过来,颇为随意地问:“又是你?”

石咏赶紧道:“是,早先在雍亲王府上就见识到了年大将军的风采,只恨无缘与年大将军多说两句……”他一番恭维话唠唠叨叨,如车轱辘似的便说了下去,身旁贾琏直侧目。年羹尧却不耐烦了,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转向贾琏。

“真是难为你,竟然费这么大的周折,将这东西送来。”年羹尧声音平平的,“不过既然已经送来,不如就留在年某人这里吧!”

石咏赶紧轻轻地咳嗽两声。

贾琏想了想,往石咏那边看去,见石咏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便道:“难得年大将军对这件物事如此喜爱,请将军尽管收起。只恨当初那盗贼可恶,昔年竟将这样一枚珍物打碎了……”

他还未说完,年羹尧已经哈哈大笑,伸手拍拍贾琏的肩膀,故作亲热地说:“只是一个玩笑而已,阁下真当我年某人是这等贪图小便宜之人么?你既如此爽快,我又怎好夺人所爱,这枚物事,还是交还阁下吧!”

他说着对身旁的管事说:“替本将记下,贾府的这个小朋友,我算是交下了!”

这话说完,年羹尧举手告辞,没有半句废话。这边管事便也敦促着贾琏与石咏两个将东西收拾了出府。

两人走出年府,彼此对视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贾琏释然地道:“这回总算没得罪这一位。”

说实话这石咏背后也是出了不少冷汗。他刚才就是赌年羹尧是出言相激,不是真心想要这枚玉杯,所以才怂恿贾琏大方了一把。但若是歪打正着,年羹尧顺水推舟地接受了,他可真的哭都没处哭去。

不过石咏刚才也不是全无把握地赌了一把,他是见到了年羹尧的眼神,便猜他已经对“一捧雪”完全失去了兴趣,开口向贾琏讨此物只是最后试探一把,看这东西在贾琏等人心中是否还有价值。若是“一捧雪”在贾家人眼里都已经没什么价值,年羹尧更加不会要。要知道,这年头,人情往来都是要还的,年羹尧怕才是懒得欠贾府什么人情,才会有这么一出“玩笑”。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关已经过了,年羹尧不会再强讨“一捧雪”了,石咏一颗心完全落了地。

贾琏当即将那只盛在玻璃匣子里的一捧雪交还给了石咏,道:“茂行,这东西理所当然该是你的。尽管拿去吧!”

石咏想起早先年府管事问过贾家在金陵织造时候的事情,便提醒贾琏在金陵暗中打听一下旧事,看看这消息是不是从金陵传扬出去,传到年羹尧耳中的。毕竟年羹尧是凤阳府人,故乡与金陵也不算很远。

贾琏应了,约定明日再见一回石咏,他需要再问一些其余的事。石咏哪有不应的,当下两人别过,石咏带着一捧雪,匆匆赶回椿树胡同小院去了。

第315章

待到石咏将盛着一捧雪的玻璃匣子抱回家, 刚好石喻来寻他说话。石咏便将玻璃囊匣抱至东厢,先去与石喻将家事都一一说过, 这才赶回东厢。

这会儿一捧雪也哭得差不多了。武皇的宝镜无奈地道:“朕怎么劝它都不听, 都说了咏哥儿指定是以退为进, 故作姿态以便绝了对方的指望。这不, 那边这才没有再强留它么……”

石咏一竖大拇指,心里赞这武皇虽没有亲见当时的情形,只是听一捧雪回来以后转述的只言片语, 就猜出了自己的全部心思。

一捧雪依旧委屈万分, 道:“咏哥儿还说我身上那一道玉筋,说没这道玉筋我能值十万两银子, 有了这道就只剩四万两了……怎么了?人家就不能有点儿个性了?”

石咏:……搞了半天是为了这个!

红娘也在旁边劝:“你看看你好好一个玉杯, 总该有点儿‘源自和氏璧,传世奇珍’的金贵样子, 如今却总哭哭啼啼的, 连人家安姐儿和沛哥儿都不如, 你羞也是不羞。”

还是这话有点儿效力,一捧雪被红娘捧了捧,心气儿稍微顺了些, 哭声也渐小。

可就在这时, 石咏一推东厢的桌面,一脸惊讶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武皇的宝镜吃惊地道:“咏哥儿……”

石咏耳边隐隐地传来木鱼响。

东厢里几件文物全部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连一捧雪也止了哭, 只听外头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那声音就如在耳边,听得如此真切。“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1!”

石咏一个激灵,披了外头的大衣裳,赶紧出门。依稀听见武皇的宝镜在背后说了句什么,但他也没顾上,径直出了椿树胡同,踏上琉璃厂大街,立在店铺林立的街道上两下里观望。果然见迎面行来一僧一道,癞头和尚手中敲着个木鱼,微闭着双眼,一面走,口中一面喃喃自语。但是石咏如今站在琉璃厂大街上,反而听不见木鱼声与适才的人语声了。

癞头和尚身边是个跛足道人,手中持着一柄铜镜。石咏紧紧地盯着那柄铜镜,只见铜镜上錾着“风月宝鉴”四个篆字。他只管傻看着,那跛足道人已经来到了石咏面前。大约上一回相见,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这回这跛足道人完全没将石咏认出来。相反,他冲石咏和善地道:“小哥是这琉璃厂收古董的吧!对不住,我这镜子可是宝贝,不卖!”

石咏:……

果然自己并非同道中人,自己当年收了两人的定金却没交货,这么多年之后,这一僧一道却认不出来了。

这一僧一道就这么从石咏身边经过,那和尚始终敲着木鱼,而道士偶尔会拉住个路人随口问道:“阁下可有冤业之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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