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1 / 2)
石咏没搭理他,庆德便敛了笑容,沉声对石咏说:“咏哥儿还不知道吧,如今锦官坊,也已经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衣料铺子。织金所早已经扛不过去了,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庆德所说的,石咏倒是也有耳闻。此前锦官坊的生意一直起起伏伏的,毕竟那家只做蜀锦蜀绣的生意,货源比较单一,蜀地距京城遥远,上一回新要等上小半年。因此锦官坊难免冷一回热一回的。
如今锦官坊的生意就这么爆了?可这与“年选”又有什么关系?
石咏正在发怔,庆德在一旁幽幽地叹息道:“你二伯此前真是识人不明,往十四贝子那里打点了那么多,如今手头都没什么钱了。若是有钱……还真想去锦官坊买两匹蜀锦试试!”
石咏转脸,看见庆德一脸的向往,在心中暗忖:去锦官坊买两匹蜀锦……试试?
“等等!”石咏陡然悟了,睁圆了眼盯着庆德,大声问:“二伯,你的意思是……锦官坊,锦官坊是那等卖官鬻爵的地方?”
难怪他听人说锦官坊有些精品蜀锦,甚至能卖到千两一匹的高价,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弘扬千年蜀绣的传统文化,这背后是龌龊的人心与肮脏的交易啊!送钱到锦官坊,回头就能换来个地方上的实缺。如今世人都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难怪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庆德赶紧嘘他一声,道:“哪里就是‘卖官鬻爵’了?朝中不也允许捐官和捐监生的么?再说了,旁人去锦官坊,面儿上看着也就是买蜀锦,蜀锦虽贵,也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他还生怕石咏糊涂,赶紧道:“咏哥儿,你二伯是没什么钱,当年嫁你堂姐的时候家底儿都掏光了。所以现在只能求求你,想想法子,缓和一下你们和孟家的关系,然后再求求孟大人、年大人,提携提携你二伯……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血亲,不是还有唯哥儿和真姐儿么?”感情这位已经完全忘了为十四阿哥感到可惜,只管想着通过孟氏,以搭上年羹尧这位“新贵”。
“对了,今日唯哥儿与真姐儿也跟着一起过来拜见老太太了。唯哥儿也马上要下场了,依族学里的夫子所说,唯哥儿考中个生员,那是稳的。倒是不少人盯着你家喻哥儿看着,就看他会试能不能高中呢!”
庆德絮絮叨叨地说完,石咏却一直心烦意乱。他心不在焉地冲庆德拱了拱手,说:“多谢二伯提点,小侄身有要事,这就得赶回去了。”
庆德:“……别走啊!……二伯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唉,怎么这一家子都是倔驴子脾气?……咏哥儿,你再多想想,二伯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到最后,庆德已是提气高呼,石咏却已经一溜烟走得没影了,连富达礼都没见。
他从永顺胡同出来,径直往南边去,出了正阳门,来到前门大街上,立在织金所的对面,背着手,看着这一间贾琏夫妇一手开创的产业,而石大娘也在此间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石咏背着手,立在织金所对面,等了片刻,只见织金所门前依旧人来人往,二楼安装着玻璃窗的明厅也显见得是热闹非凡——这织金所,依旧本本分分地做着衣料生意,虽然锦官坊这一竞争对手近日生意大噪,可对织金所并无太大影响。
然而石咏却心里觉得不妙,回家之后便寻石大娘问起了织金所的生意。
“一概都好啊?”石大娘这被石咏问得莫名其妙的,“每月的分红,都是按时送来的。”
“娘,儿子可以看一下这几年织金所分红的账目吗?”石咏请求。
如今石家的用度都是如英在管,但是石大娘从织金所领的分红,小夫妻两个早就都商量好了,是石大娘的养老钱,都由石大娘自己收着。石大娘见他俩坚持,也就将这些账目都放在一边。
这时候听石咏提起,石大娘虽然惊讶,但还是将账目拿了出来,从康熙五十三年开始,一直到雍正元年,所有的账目,每一笔分红,都历历在目。而这些钱,石大娘除了当年花了一部分,买了椿树胡同的院子,以及后来投了些钱帮石咏盘下那批玻璃瓶之外,就再没有别的花销,尽数存着。
石咏看过了账目,果然见近日里的分红也一样稳定。
于是他开口道:“娘,我想,这些钱您暂且留出来,许是将来不久,需要用在刀刃上!”
第347章
石大娘似乎心中也有些预感, 点点头,道:“娘都听你的。”
她接着道:“上回弟妹和你媳妇儿去了一趟贾府, 我已经都听说了。原本这些钱, 就是人家客气, 看在我没事爱瞎出个主意的份儿上, 帮扶咱们的。如今人家有用钱的地方,自然是尽着人家的。这么着,从今年开始, 娘就不要织金所的分红了。”
石咏却摇摇头, 对石大娘说:“若是织金所来人送分红,该是您的您就先收下来。但是钱先存着别动了。您与二婶这头有什么开销, 只管朝如英去要。”
他知道, 织金所的经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在织金所家主姓“贾”这件事儿上。因此他并不想影响为织金所工作的女掌柜和账房、伙计们的心态, 因此才请求石大娘一切照旧。
石大娘笑着说:“哪里还有什么旁的开销呢?你媳妇儿将我们照顾得周到, 处处都想到了, 如今我这手上的零花钱一文都花不出去,都给姐儿哥儿存着呢!”
“成,织金所所有的银钱, 娘都在这儿搁着, 再不会动分毫。”石大娘也爽快,当下答应将织金所的分红全部封存备用。
“对了,我儿可曾听说王家即将上京的事?”石大娘依稀听王氏说起过如今杭州的情形。
石咏想了想却道:“前些日子就听说过,毕竟苏州织造已被查办。但是杭州织造一向谨慎, 直到现在,都还未查出什么纰漏。许是皇上见王大人办差勤勉,还会留王家任上多留一两年。”
他这是安慰石大娘的言论,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史家一倒,与史家同气连枝的王家也悬了——除非,除非王家当真没什么把柄可以抓。
近日来杭州织造王子腾自己也非常惶恐,因此一直频繁地向雍正帝上请安折子,几乎每十天半月就会有一封请安折子送上来。内容无非毕恭毕敬地向雍正帝请安。石咏在南书房走动,帮张廷玉整理各地官员送上的奏折,留意过王子腾的折子,见一概是简简单单的请安折,雍正朱批也回复得简简单单:
“朕安!”
“朕甚安!”
“朕躬甚安好又胖了些!”1
石咏见了这些“尬聊”的朱批,心里忍不住脑补一系列雍正的心理活动:能不能不要用这些无聊的请安折子来耽搁朕,朕甚忙,顾不上敷衍尔等!
见了王子腾的请安折子,石咏终于明白为啥自己上次那道“理藩院改制”的奏折会受到雍正的欣赏了。
但是王子腾这般拼命在雍正面前刷存在感,确实令雍正对王家的恶感减少了一些。再加上王子腾一向谨慎,官声、口碑,乃至杭州织造的账目收支暂时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最紧要的是,杭州织造没有亏空,更没有用盐税去填补。因此目前看来,雍正还没有马上罢任王子腾的打算,只是命他择机进京面圣。
与王家对比鲜明的,是史家。
待到雍正元年三月初,新任苏州织造胡凤翚上奏,指史鼐史鼎二人在苏州织造任上总共亏空了三十八万两银子,而两江总督查弼纳上报史家抄家之后得家产十二万八千多两,全部冲抵亏空之后,尚余二十五万余两,无处可以冲抵。雍正便以“亏空官努”为由,将史鼐史鼎二人罢官削爵,解来京城下刑部大牢待审,两人家属与家仆上下二百余口,尽数抄没,发往京中内务府包衣旗下为奴。
自打石咏在南书房行走以后,他得过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等人的提点,越发谨慎小心,因此即便是史家查抄这样的大事,回家之后也从来不说,绝不让母亲与媳妇儿为官场上的这等事儿烦心。
岂料这日,石咏回家来到东院中,见到安姐儿正带着沛哥儿在上房里玩嘎啦哈,而如英正坐在炕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却始终怔怔的,既没看向孩子们,也没有看着手中的书本。
石咏凑过去,看见如英眼圈有点儿发红,便在她耳边悄悄地说:“随我来!”
他们夫妻一早商议过,但凡有任何不爽快不舒心的事,一定要向对方坦诚;但是这种容易引起情绪波动的谈话,绝不在孩子们面前进行,不要让孩子们轻易感受到大人们的不良情绪。
“茂行哥,我没事!”如英随石咏出来,夫妻两个立在屋檐下,肩并着肩,一起望着椿树胡同里刚刚转为新绿的香椿树。“就是早先贾家派下人送信来,说是史家被抄,史大妹妹也一并没入内务府包衣旗下为奴。我这心里就觉得太不是滋味了。”
石咏在一旁没吭声,心道这贾府的消息也挺快,他才从南书房听说了史家被抄,贾府这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荣府大老爷贾赦终日醉酒,二老爷贾政自从学政归来之后,依旧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待着,贾琏又不在京中,余人要么未曾出仕,要么年幼,不大可能这么快打听到史家的情形……
只听如英继续道:“我只是为史大妹妹抱不平。当初卫家的婚事,就说得不妥,累得她青春守寡,年纪轻轻便遣回娘家。如今却又是被史家两位侯爷带累,按说她根本算不得史家两位侯爷的家眷,凭什么也要经受如此噩运……她,她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能左右自己命运的机会,却偏偏总要受这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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