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傅泽明在旁边看他踹地砖,有点想笑,问:“你现在有一米七六吗?”
祝夏不踹了,悻悻回答:“一米七四。”
傅泽明想了想觉得还好,说:“十六岁这么高差不多,你还会长。”
两人继续往酒店走,祝夏苦恼地说:“不好说……算了,告诉你我为什么对重庆熟吧。”
傅泽明便等着听。
祝夏的语气颇为后悔:“我昨年和同学打了个傻逼的赌,赌我能不能只带五百块钱在重庆过完暑假,我赢了他就送我一套绝版乐高。”
傅泽明不会跟人打这种赌,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件事有趣,追问道:“然后呢?”
祝夏的语气已经变得悔不当初:“然后我就来重庆,怎么算五百都不够花,住青旅买六人间一个床位都要二十五一晚,去挣钱好多店又不招未成年,只有当棒棒——就是当挑夫,找个竹竿就算入行,我担了一暑假大包肩膀差点担废!”说到这儿,他瞥一眼自己和傅泽明的肩膀高度,皱起眉道:“照理说我今年该猛长个子,不知道是不是昨年当棒棒压着骨头了,今年都没怎么长……郑艺博就是个傻逼!我竟然跟他赌我也是傻逼!”
听起来是件辛苦的事,祝夏说来就很好笑,不过现在笑祝夏大概会生气,傅泽明努力忍住笑意。
回酒店后,傅泽明先跟提心吊胆了一天的元元打电话,然后和祝夏一起脱掉雨衣,两人上半身衣服还算干,裤子却一直湿到了大腿,应该是骑自行车时被路面上的积水溅湿了。
等都换下湿衣服,傅泽明仍然让祝夏先去洗澡。
祝夏“哦”了声走出卧室,片刻后往门内探头,说:“傅泽明,你拍完电影来我家玩。”
傅泽明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他黑色的瞳仁倒映着灯光,答道:“好。”
第十六章
有了第一次的顺利经验,只要他们不拍戏,又刚好在下雨,祝夏就和傅泽明穿着雨衣骑上自行车,继续循着“小狗”和“吕恩”的足迹在城市游荡,他们坐了亚洲第二长的皇冠大扶梯,也一起去山城步道,还夜里爬上南山一棵树的观景台,俯瞰雨中的重庆。
祝夏觉得他真是挺喜欢傅泽明。
他最喜欢的人是舅舅,傅泽明现在应该可以排在前五,大概因为傅泽明非常好看,性格也稳重,而且会说法语、演戏比他厉害、给他盖被子、个子比他高、蹬自行车比他快、两人对电影的喜好相似、还会用套房里的简易厨房做夜宵……
比他以前认识的所有朋友都厉害。
至于傅泽明喜不喜欢他,祝夏根本不担心,他长到现在从没觉得交朋友难过,起码比交女朋友容易得多,如果傅泽明不想和他做朋友,肯定就不会分夜宵给他。
等到云消雨霁,日头又毒辣到可以杀人,就轮到傅泽明出外景,方戎今天要拍“吕恩”去买凶器的戏。祝夏现在和傅泽明玩得正好,虽然没有他的镜头,但为了兄弟义气他也不能让傅泽明去太阳下暴晒,自己反而在酒店里吹冷气,便积极向方戎要求跟外景学习。
今天也在下浩老街取景,到老街时正是下午最热的点儿,道路被日光照成明晃晃的白,蝉鸣一声接着一声,静中生闹,反而愈静,方戎要的就是这种憋闷到令人窒息的环境。
为了省钱,上次拍“小狗”家的老屋这次接着用,只不过“小狗”的房间在二楼,这场戏在一楼拍,一楼已经被布置成杂货铺,一位爷爷辈的老演员会坐在铺子里,摇着蒲葵扇演杂货铺老板。
来的路上徐子良就一直在跟傅泽明讨论角色,化妆时方戎又在旁边讲戏,因为傅泽明之前的表现,明显跟角色`情感交融有困难,而这场“吕恩”必须表现得怕,还要有种隐隐将出的疯狂。
方戎讲戏时,祝夏和元元找了两张报纸,铺在旁边的大树下坐好,祝夏吃着棒冰看剧本,元元吃着棒冰聊微信。
祝夏越看越觉得“小狗”惨,剧情发展到这里,“成玉珍”被撞破外遇,她的偷情对象是带“小狗”入行的大混混,剧本开头两拨人在罗汉寺碰面,“成玉珍”和“大混混”就开始勾勾搭搭,而他们偷情时,一直是“小狗”在放风。
奸情撞破后,大混混自己跑了,“小狗”没跑掉,这里“吕培民”还不知道“小狗”是自己的私生子,让保镖把“小狗”暴打一顿扔出别墅。
相敬如宾装不下去,“成玉珍”下定决心要和“吕培民”离婚,而“吕培民”买地的事因为黑社会找麻烦极其不顺,没空和“成玉珍”纠缠,摔门离家去公司住。
一夕之间,吕家人温情和睦的表象彻底被撕破,“吕恩”看不到矛盾根源,在极度的压抑中,他去买了一把刀,这里剧本没写明他买刀是为什么。
翻完这部分剧情,祝夏唏嘘道:“我的角色是真的惨,帮兄弟望风结果兄弟跑了,还被亲爹找人打吐血,伤没养好,兄弟又背后捅刀子,跟老大推荐让我去杀吕培民,少年犯是会从轻判,但从轻判杀人也得坐牢啊。”
元元双手在屏幕上按地飞快,随口回他:“嗯嗯嗯,惨惨惨,你前天晚上跟我老板在哪儿逛?”她一直管傅泽明叫老板。
“南山观景台。”
“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鸡丝豆腐脑和红糖凉糕。”祝夏答完觉得不对劲,他看元元边问边聊微信,凑过去要看屏幕,说:“你问这些干嘛?”
元元看他偏头过来,立刻按了锁屏键,瞪着他“啧”了声:“怎么随便看人屏幕?”她手快,祝夏只瞅到屏幕上有“太甜了”、“糖”这几个字,
祝夏自己经常和朋友换手机玩,看元元很介意看屏幕,就向后退了一点,狐疑地说:“不看就不看,你不是在跟经纪人打小报告吧?听说男明星也要控制饮食,你们平时不给他吃饱?”
元元对祝夏的脑洞哭笑不得,含混地回答:“瞎猜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祝夏觉得可疑,但方戎那边已经讲完戏准备开拍,便搁下这件事先看拍戏。
八月的阳光泼洒而下,人的影子投在地下笔直清晰,傅泽明穿着雪白的短袖衬衫远远从石梯上走下来,他的皮肤很白,在监视器里看,整个人都在泛光。
街上只有一家铺子开着门,上了年纪的老演员穿着汗衫短裤坐在门口,摇着蒲扇看一台黑白电视。
傅泽明走到门口,停住脚步,镜头拍他额上与发稍闪闪发亮的汗珠,拍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拍他退缩的眼神。
老演员向门外招呼了一句:“买啥子,进来嘛。”
“买刀,我妈让我买。”傅泽明走进了店铺。
老演员还是盯着电视机,操着一口自自然然的重庆方言问:“啥子刀?削水果的还是切菜的?都在后头挂起的,自己看嘛。”
方戎在监视器前坐直了身子。
傅泽明没看老演员,他低头绕过一排货架,靠墙的玻璃柜旁有个铁架子,上面挂满刀具。这里给了一个傅泽明站在刀具架的背影镜头,这一镜相当漂亮,阴暗逼仄的小店里,他穿着白衬衫的背影与周围格格不入,鲜明至极。
切下一镜,画面转到门口,老演员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仍在专心看电视,桌上忽然被人放下一把水果刀,这个放的动作方戎要求异常严格,反复重来了八次,最后傅泽明将刀轻轻放下,手随之握成拳压在刀上,这一镜妥了。
方戎让大家休息十五分钟,放傅泽明去喝了口水,又拉住他讲最后一个镜头,最后是“吕恩”的表情特写,怕的情绪已经结束,剩下的是奔赴毁灭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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