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宫里的事情哪有放心的时候,绣瑜不愿多说,只微微一笑。乌雅太太从怀里摸出张盖着花押的银票递给她:“这是五百两银子,你大贴小补地先用着,若不够额娘下月再托你姑姑送进来。”
绣瑜不由大急:“我上次不是让你告诉阿玛不准收别人的银子吗?这又是哪里来的?”
“你放心,这银子绝对是干干净净挣来的。家里本来有些田地产业,自打你生了十一阿哥之后,往日里那些时不时来打秋风的小官小吏全都不见了踪影。你大嫂西林觉罗氏是个贤惠能干的,正好家里在东鼓门大街上的那间铺子,租约到期了,她就跟我商定不再租给外人,自己收回来开了家绸缎铺,生意竟然十分红火。她是个不藏私的,对你弟弟妹妹都极好,十一月里又给源胜添了儿子。你阿玛年纪渐长,又见了长孙,终于跟外头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因此家里最近日子十分太平,如今我只盼着你在宫里平平安安的,晋安能娶一个像他大嫂这样的好媳妇,绣珍能嫁个厚道富足的人家,就此生无憾了。”
绣瑜听了不禁露出笑容:“那下回我可得见见大嫂才是。她跟娘家的人可还有来往。”
“不过每年三节两寿正常走礼罢了。去年九月里她娘家大哥回京,我让她回去了一回,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绣瑜这才满意地点头,让春喜往备好的礼物里又加了一支攒珠凤钗。
乌雅太太突然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十一阿哥可好?”
绣瑜愣了一下,笑道:“额娘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贵妃娘娘养他很用心,如今长得白白胖胖的。会叫人了,还会说几个简单的字,像“抱”、“水”、“小狗狗”,只是还连不成一句话罢了。他后日十五会过来给我请安,到时候就能得见了。”
乌雅太太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你能想得开是最好的,额娘多心了。”
绣瑜轻叹一声,腹诽道,自己的儿子要半个月才能见一次,她能想得开才是有鬼了!可是对比产生幸福感,知道历史上德妃小四母子俩是怎么相处的,她就对目前的状况很是满意了。恩,她可以暂时当儿子从小读贵族vip寄宿学校,每半个月放一次归宿假。
乌雅太太的到来使得绣瑜得以安心养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康熙十九年年初,宫里突然传出第二次大封六宫的传闻,顿时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在康熙十六年第一次大封时,康熙亲自定下后宫的位份:皇后一,皇贵妃一,贵妃二,妃四,嫔六,贵人、常在、答应为庶妃,不限制数量。
佟贵妃当然是瞄准了无主的坤宁宫,时刻盼望着能和康熙一样住在紫禁城的中轴线上。
妃一级的竞争异常惨烈,算上还没有行册封礼的绣瑜,这宫里已经有八个嫔了。再算上极有可能得封妃位的小钮祜禄氏,这就意味着八人里面只有三个人能够达成升职加薪的目标。惠宜荣三人都有儿子,僖嫔则是出身高贵又有太子姨母的光环加成。四个人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尽百宝想要从这场四进三的淘汰赛中脱颖而出。
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来招惹绣瑜这个资历最浅、最不具备竞争力的德嫔,她乐得安心养胎。
另外一个从头到置身事外的人,是永寿宫的钮祜禄芳宁。然而二月初一是钮祜禄贤宁的生日,康熙百忙之中还是没有忘了来她宫里坐坐,结果芳宁挥退左右,亲手捧了一卷白纸,双膝跪地高高捧到康熙面前:“请皇上御览。”
康熙不动声色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太医院药材库原掌事太监崔盛喜的供述,他曾亲眼看见,康熙十六年年底,姐姐病重前夕,负责替承乾宫贵妃娘娘诊脉的蒋太医多次出入档案处,名为替贵妃合剂药方,实则翻看了姐姐的脉案。”
“前掌事太监?”
“没错,崔盛喜已经在康熙十七年三月,暴病而亡。”
康熙沉默半晌,却没有伸手去接那卷纸,而是淡淡问道:“你呈上这个东西,是想让朕做什么呢?”
继后已经去世两年,又没个子嗣。佟贵妃被内定为未来的皇后,佟佳氏又在他的暗示下,选择了站到太子身后。现在不管是出于表兄妹的情谊,还是出于后宫前朝安稳的考虑,就算佟贵妃谋害皇后证据确凿,康熙都未必会处罚她。更别说只有这么一个死了的太监的片面之词了。
芳宁淡淡地说:“臣妾不敢。姐姐之病由来已久,蒋太医纵然真的查看脉案,也未必有谋害之意,更未必与姐姐之死有关。臣妾送上此物,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罢了,万万不敢要求万岁爷做什么。”
康熙突然从她手上夺了那卷纸掷在角落,声音里隐隐带了怒气:“你明知不敢要求,就不该多此一举!芳宁,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钮祜禄芳宁的身子晃了晃,却还是不卑不亢地说:“皇上,聪明人也是有心的。长姐如母,姐姐待我的情谊,芳宁永世难忘。此事都是我一力主张,皇上若要责罚,就请责罚我一个人,还请看在姐姐的份上,不要迁怒钮祜禄氏一族。”
“你!”康熙手上青筋暴起,他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寿宫。
“娘娘。您没事吧?”芳宁的宫女流苏忙进来扶了她,着急得差点掉眼泪:“国公爷多次传信叫您忍耐,生下有钮祜禄氏血脉的皇子再说。何况继后娘娘未必是为人所害,您这又是何苦呢?”
“佟佳氏有没有动手脚我不清楚,但是她不安好心,在姐姐活着的时候就觊觎后位,派出太医打探脉案,其心可诛。我岂能容忍她入主坤宁宫?”
“可是……皇上似乎并不相信娘娘说的话,更不会为此处罚佟贵妃呀。”
芳宁冷冷一笑:“我不需要他处罚佟佳氏。”帝王都是多疑的,佟佳氏私自打探脉案,不管是出自何种目的,都是犯了宫里的大忌讳。他此刻不追究,不代表以后不追究,更不代表他能够毫无芥蒂地继续把太子交到佟贵妃手上。
康熙之所以生气,多半是出于他和佟佳氏之间的情谊吧。芳宁赌上自己在后宫的前程甚至整个钮祜禄一族的恩宠,都要递上这卷纸,本身就说明了这份证据的真实性。帝王的多疑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本能,康熙知道,哪怕他不看一个字,也无法再像以往那样信任自己的嫡亲表妹了。
果然,康熙连续三日没有招幸任何一个妃嫔,而是一个人独自在乾清宫批折子直到深夜。二月初五早上御门听政的时候,他甚至罕见地对明珠和索额图两人都发了脾气。两个老对头同样一头雾水,顿时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错觉。
康熙也知道自己乱发脾气了,他胡乱结束了早朝,回到南书房批了半日折子,直到金乌西沉才停笔歇息。
梁九功忙上来问:“皇上可要翻牌子?或者直接去哪位小主宫里?德贵人的产期就在这几日,皇上要不要去瞧瞧她,或者去翊坤宫瞧瞧十二阿哥?承乾宫也派人送了一品红枣雪蛤……”
“你如今这差事当得是越发好了,都可以做得了朕的主了!”
“奴才不敢。”梁九功当即跪下来磕头请罪。
康熙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忽然一抬眼看到桌角上立着的绣瑜做的日历,皱眉道:“今儿是二月初五,朕好像总记着,二月初五是个什么日子。是个什么日子来着?”
二月初五?梁九功心里咯噔一下,暗呼倒霉,他急中生智,脑子里灵光一闪,忙回道:“二月初五,好像是端嫔娘娘的生辰,皇上可要去启祥宫?”
“不对。再想想。”端嫔失宠已久,康熙早不记得她的生辰了,况且他总觉得这似乎是个悲伤的日子,绝不是生辰。
梁九功只得哭丧着脸回道:“禀万岁爷,二月初五是……承祜阿哥的忌辰。”
康熙把玩着玉石镇纸的手一顿,半晌才低低地说:“是啊,是承祜的忌辰来着。”元后在的时候,每逢这个日子,夫妻二人总会对坐而泣。可如今那个陪他怀念承祜的人也走了六年了。康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找谁诉说这些心事,本来佟贵妃是个好人选的,可是……他脑海中又浮现出绣瑜的脸。
“来人,摆驾……算了,朕去瞧瞧太子。”
毓庆宫里的气氛却格外热闹,太子上了一天学,又写完了功课,是玩耍时间。康熙去的时候,他正骑在一个小太监脖子上,手里的小马鞭挥舞得虎虎生风,口里喊着:“驾!驾!再快点,驾!”周围七八个小太监跟着后头,随时预备着他摔下来的时候,给太子爷做肉垫。
梁九功一声“皇上驾到”,奶母赶紧上前去把太子抱了下来,他扔了小马鞭,蹬蹬地跑到康熙面前:“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在做什么?怎么骑在太监脖子上?”
他素来不限制太子玩闹,故而太子想也没想地回道:“回汗阿玛的话,儿臣在骑大马。”
谁知今天康熙却沉了脸色:“是谁教你这样骑马的?不务正业!”
周围的人立刻齐刷刷地矮了一头,整齐地双膝落地,听后发落。太子吓得小脸一白,眼睛里包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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