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1 / 2)
王妙赶紧低头道:“奴婢不累。”
“你也太小心了,”宜妃和善地笑着,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曹大人为官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这次民变,主要是知府衙门那起子人的过错。本宫一定设法为曹大人说话,你只管好好准备,迎接皇上归来就是。”
王妙心里一喜,赶紧双膝落地:“多谢娘娘,奴婢和曹大人都会铭记在心。”
中午驻马休息的时候,突然刮起大风,尘土飞扬阻碍视线。队伍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午膳只有些卤菜并烤肉,绣瑜才吃了两口,突然竹月过来回禀:“娘娘,六阿哥那里落下了一双手套,要是只去一日也就罢了,要是多去两日没得换洗。”
绣瑜就说:“晋安现管着外围的兵丁,你问他要匹马,找个会骑马的小太监送去就是了。”
她们正说着,恰好晋安就打马过来,在营区外远远地跳下来,两三歩冲到近前,给她打了个千:“给娘娘请安。”他说着从肩上取下个帆布袋,竹月接了一看却是些蘑菇、木耳并野蕨菜,水灵灵的煞是好看。
“都是营里的兄弟们沿途采的,我们吃过了,无毒,很是爽口。”
绣瑜见了打趣道:“你做了副将不够,还非得把御厨的活计也抢着干。也罢,就再劳你找人做一回信使。”说着见他衣角沾了草灰和泥土的痕迹,不由皱眉道:“董鄂氏是怎么搞的,你娶了福晋,竟然连出门的衣裳都打点不齐了吗?”
晋安不由大囧,磨磨蹭蹭低声道:“娘娘错怪她了,您有所不知。这衣裳再多,也没有军营里的单身汉多。”
绣瑜噗嗤一笑,叫竹月拿了件月白色的潞绸袍子出来:“原是给你侄儿做的,大了些,先救救急吧,再送人可就没有了。”
晋安红了脸,满口答应下来,宫妃的营帐区他不宜久留。绣瑜把他送到门口,却见他从马背上搭着的包袱里摸出个浅绿色的棒子来,在绣瑜恍惚的眼神中,撕掉棒子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叶片,露出里头饱满的金黄色颗粒来。
第89章
晋安随手把番麦喂进了马嘴里, 转头却见姐姐直直地盯着那马,遂笑道:“这是番麦, 从广西那边传过来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 那头膘肥体壮的黑马低头啃着玉米棒子, 惬意地打了个响鼻,甩甩尾巴。
番麦, 后世俗称玉米。要简单可以白水煮玉米,要复杂可以煎炒烹炸炖;配荤菜可以炖排骨, 配素菜可以炒菠菜;中式有玉米烙饼,西式有玉米浓汤。怎么做怎么好吃,与西红柿并列绣瑜最怀念的两样菜蔬。
她艰难地在晋安面前维持住了自己的长姐形象,问:“你们只是拿它喂马, 可有人吃过?”
晋安不以为意:“听说明朝末年南方大旱, 饿极之时有人吃过。但是这玩意粗糙,容易积食伤了肠胃;再者这毕竟是番邦之物,药性不明, 略有富余的家庭都不愿碰它,渐渐就......”
他说着突然住了嘴,明末南方大旱,现在可不也是么?一般来说, 马能吃的,只需找对烹饪的法子人就能吃。番麦一亩产量少说也有五六百斤, 是小麦的二三倍。若是真能入食,往大了说是活人无数, 功德无量;往小了说,也是一项重要的政治资本。
四阿哥眼见要入朝,十二岁的孩子听政,得皇上栽培就是前途无量,否则也就是个摆设罢了。
晋安顿时压低了声音:“娘娘可是要将此物献给皇上以解江南之急?”
“嗯?”绣瑜愣了一下,瞬间从美食的诱惑中清醒过来,轻咳一声,“你找裕王福晋帮忙,在京郊找个庄子收些饥民悄悄试试。世上能吃的东西,无非是清洗干净,去瓤去核,再者大火烹煮,或是碾碎磨粉。剂量逐次增加,做好记录,等我安排。”
晋安点头允诺,自去安排不提。
车架继续行进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西山别宫。接下来两日,几个阿哥格格像出了笼的鸟儿,日日往林子里野去。指挥着小太监采了七八样野果的是九儿,拿着小弓箭追着兔子满山跑的是瑚图玲阿,跌跌撞撞跟在两个姐姐背后的是十三十四。
与西山的闲适幽游不同,此刻百里外的康熙一行人正顶着烈日在小山包上,俯视底下的一片良田。梁九功弯腰捧起一把干燥皲裂的泥土,用明黄缎子兜着奉到康熙与众位阿哥面前。
看到那满田枯苗,爱新觉罗家的大小男人们都心情沉重。尤其以胤褆为最,去年的大战,他立下头功,刚尝到了甜头,还指望着再接再厉呢。可一次战争已经掏空了国库的存粮,若是再生灾害,三军的粮草可从哪里来?胤褆急得心头冒火,一步上前拱手道:“皇阿玛,儿臣愿领两千绿营兵,帮助京郊村民挖渠引水,抗击旱灾!”
康熙脸色稍稍缓和,点头不语。
太子却拱手道:“大哥有心了,可惜两千绿营兵只能治一隅,而不能救天下。皇阿玛还是尽快调配粮食,开仓放粮稳定人心,再另各州县组织百姓挖井开河。只有集万民之力才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康熙眉头舒展,赞道:“好一个集万民之力。就依你之言,胤礽,你来拟旨。”
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大阿哥的表情狰狞了一瞬间,身后八阿哥不着痕迹地拉拉他的袖子。
早有两个小太监捧了泥金版纸卷轴来,一人手持一端展开。太子在中间站定,长身玉立,挽袖挥毫,落笔一气呵成不假思索。
康熙眼中流露出笑意,亲密地与太子并列而行,又走过许多地方。
及至晚间,在当地富户家中留宿的时候,胤祚把腿放在木桶里。僵硬的肌肉慢慢被热水软化,他舒服地长叹一声,复又抱怨道:“二哥就会卖弄抖机灵。开仓放粮、组织百姓自救,说得倒容易。粮从哪里来,怎么调?如何组织百姓?这些话他怎么不提?”
胤禛捧着本《封神演义》在灯下看得入神,闻言合上书,摇头道:“也不尽然,二哥跟随皇阿玛多年,大局观是好的,只是具体执行上有所欠缺罢了。将来只需入部历练一番,或是配上一帮踏实细致、办事老成的能臣干臣,也就堪为一代明君。”
胤祚噗嗤一笑:“也是,二哥好歹有两三分诸葛孔明的本事,总比那些只知道自己抡起铁锤上的‘李元霸’要强多了。”
连他都知道,皇阿玛顶着烈日的炙烤,带着八个皇子并数位重臣出来考察,当然是立足全国大局。大哥却只盯着眼皮子底下这点事,全无统帅之风。
胤禛听了脸上隐隐露出嘲讽的笑。他仰卧在床上,双手枕头,低声道:“更好笑的是,‘李元霸’还总把自己当智勇双全的赵子龙,准备跟‘诸葛孔明’挣个你死我活。”
大阿哥战场抗命,却让裕亲王顶了罪,胤祚为此愤愤不平好长时间,在布库房里打了好几天的沙包,才算出气。胤禛管着他,表面上不许他跟大阿哥针锋相对,实际上也暗戳戳地盼着大哥狠狠出回丑,那才叫解气呢!
胤祚不由咧嘴大笑。胤禛还绷着脸,眼睛里却满是幸灾乐祸,胤祚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缺德的笑容。
这时,苏培胜满脸喜色地进来:“给两位爷请安。江南传来消息,江宁织造曹寅带头号召富商捐粮,大开粮仓平抑市价,又大力打压哄抢闹事之人,抓了几个带头的。如今,江南的民变已经消除,皇上龙颜大悦,下旨明日移驾西山呢。”
胤禛脸上笑容一落:“知道了。”
胤祚不由奇道:“曹寅总归是做了件好事。怎么,你不想回西山?”
“唉,那倒不是。”胤禛叹道,“曹李两家盘踞江南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多少封疆大吏做不成的‘好事’,偏他家振臂一呼,捐粮说捐就捐,抓人说抓就抓,长此以往......”
胤祚心里莫名一空,踢着桶里半凉的水,不知该回什么。自打从准噶尔战场回来,四哥就变了很多,不仅是个子高了,嘴里也多了好些他听不懂或是懂得却从来没有细想过的话。
就像现在,人人都觉得天下早晚是太子的,他们名为皇子,实际上顶了天就是富贵闲人的命,自三哥往下都是得过且过,曹李两家再威风,与他们何干?
“嗯?你还泡着干什么?”胤禛突然回神,坐起身来质问道,“《肘后急备方》有云,春分之际泡脚,当在一刻钟以内最佳,正能升阳固脱。若超过两刻钟,反而会湿气内滞。”
胤祚尚未回答,他已经噼里啪啦地数落道:“且不说这个,《皇帝内经》你总看过吧?其卷一有云......还有东汉医圣的《伤寒杂病论》,包括前明赵氏的《本草纲目拾遗》也提到......”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起劲,就差上升到修身治国平天下了。胤祚只能机械地点头,内心留着宽面条泪大喊“我错了”,飞快地完成洗漱回床上躺下,梦里都是四哥跟着皇阿玛出征了,又留下他在家。他跟额娘哭诉,额娘却笑眯眯地说:“你不懂这些打仗啊做官的,还是帮着额娘带孩子吧。”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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