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2 / 2)
康熙心下稍缓,仍是冷笑道:“避重就轻,祸水东引罢了!”
胤禩只辩道:“儿子虽然不才,但是蒙您错爱,也封爵开府多年,小有门人下属。儿子就是再蠢,也不会谋东宫大位、九鼎重器于七十二小吏。今天跟九弟、十四弟相约共饮,也只是廖叙兄弟之情罢了。贫寒百姓之家,尚能共叙天伦,如何到了儿子们这里,仅以一句‘饮酒为盟’就说我们结党?便是结党,我也是党首。若皇阿玛执意问罪,请都冲儿臣来,不要责怪两个弟弟。”说着竟然掉下泪来。
“八哥!”九阿哥听得热泪盈眶,膝行两步上去跟他并排跪在一起,叩首道,“皇阿玛,都是儿子酒醉说错了话。您要怪罪,就连儿子和十四弟一起罚吧!”
what?一只脚踩上贼船的十四一脸懵逼,爷想唱的是离间计,是反间计,不是灵芝贺寿兄友弟恭!看他倒霉我真的挺开心的,并不想跟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啊啊啊啊。
十四心里恨不得能冲上去摇着九阿哥的肩膀大喊:“九哥你醒醒!”实际上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跪下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儿子亦同此心。”
世界真奇妙,昨天额娘打点人给十三送东西的时候,他还恨不得扎八哥的小人儿,今天却跟他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然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立马后悔了。此刻跟八阿哥同进退,固然可以暂时消除自己身上结党的嫌疑,但是对方也幸免于难了。
错过这回,八阿哥回去必定韬光养晦,藏好自己的所有尾巴。下回还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他的小辫子。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有八阿哥在中间搅局,他给瑚图玲阿一年的承诺,无异于一句空话!
因为永和宫拉去了马齐、裕亲王和纳兰揆叙等人,现在八爷党的实力远不如历史同期那般撼山振岳,又因为还没来得及完全暴露出来,就被这七十二个小官的上书引得康熙雷霆大怒。故而此刻康熙虽然厌恶老八上蹿下跳的行为,却还没有像历史上那样,把他当作心腹大患来打压。
他只是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盯了三个儿子足足有盏茶功夫,才缓缓道:“将八阿哥胤禩暂且拘禁家中,由黑甲铁卫昼夜看守,不许有只字片语流出。”
什么?黑甲铁卫亲自看守,不许跟外人说话,这跟圈禁有何区别?
九阿哥当即浑身一颤,牙齿咬的格格作响,险些掉下泪来。
胤禩却大松口气。康熙这话看似严厉无情,实际上不痛不痒,既没有给他定下罪名,也没有削去他的爵位,更关键的是没有取消他被推举为太子的资格。关在家里不许跟外人说话,形似圈禁,实为保护。
老爷子是想摸一摸,他不能跟外人说话,是不是还会有那么多人支持他!
兴许这场发作不仅非祸,反而是福!
佟国维也是眼前一亮,依老爷子的性子,保谁都有结党的风险,但是等八爷进去了,我再上折子保他。这您总不能再说我结党了吧?
胤禛也想通了这一层,只是事出突然,一时竟然想不出破解之道,只能眼睁睁地放虎归山。
九阿哥原想再辩,却被八阿哥给了一计警告的眼神,缓缓站起来跟在侍卫后头,他已经摸清了康熙忌惮皇子们的心理,正在心里盘算要回去要如何收尾,却听有人大喊:“且慢!”
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仇人被绑在一根绳子的两端,悬挂在山崖上,你会怎么办?
如果是胤禛,或许能够闻言细语稳住对方,忍到获救那天,再在平地上一决雌雄。
但是十四忍不了,他是那个拔剑砍断绳子,大家一起下地狱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十四往前跪了一步,抬着脸质问康熙:“儿臣想请问皇阿玛,八阿哥到底犯了什么罪?即便要锁拿圈禁,总得给个罪名吧?那上书的七十二人,虽然官职微末,擅自上书有违旨意,但是公举太子的旨意是您下的!他们的本意也是为朝廷举贤。”
“十四弟!”胤禛跟胤禩两人,一个担忧,一个愤怒,几乎同时大喊出声。
康熙却已经冷笑道:“呵哟,我朝竟然也出了包龙图一样的人物了。举贤?哈哈哈,朕御极四十三载,难道识人用人还比不上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吗?”
十四脸色惨白,仍是梗着脖子说:“就算他们是居心不良,但是满朝文武跟八阿哥交好的官员那么多,难道都有二心?佟国维,你们上书房三十多人联名的公折呢?王绪鸿、何焯,江南士子联名举荐八阿哥的万人信呢?鄂伦岱、阿灵阿,你们不是上个月还跟我说‘隐士张明德曾为八阿哥相面,称其日后必定大贵’?”
其实这话是两人拿着到处忽悠人的。十四平日到底跟八阿哥不是一路人,知道的都是些皮毛消息,说了这半日已经有些卡壳,又不敢去看康熙的脸色,目光一转,又落到十阿哥身上,复又慷慨激昂地说:“十哥,八哥平日待你怎样?如今正当难时,你我此时不言更待何时?”
胤俄本来脑子就不太够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十四倒戈了,但是亲耳听八哥、九哥都口口声声护着他,想必他们已经和解,是自己人了。十四年纪小尚且敢直言不讳,他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八哥被关起来?
胤俄热血上头,咚地一下往康熙前面跪了:“皇阿玛,十四弟所言一点不差。还有裕亲王简亲王这些叔伯们,两江总督噶礼,江宁织造曹寅,湖北巡抚陈铣,还有李光地、高士奇、于成龙等一干人,您随便去打听打听,就知他们平日里都对八哥赞不绝口的!”
他这个毫无政治觉悟的草包,立时把八爷党的重臣点兵点将一般数了个一干二净。众人纷纷出列跪地求饶,十四听到那膝盖骨咚咚落地的声音,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康熙僵立在原地,脸上像开了酱料铺子,一时青,一时紫,精彩纷呈变幻莫测。
第181章
上书房正在上演天雷勾地火一般的局面,此刻的寿康宫却是一片欢喜安详的气氛。十月初三, 九儿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 如今刚出了月子,头一回抱进宫里来。
皇太后难得正儿八经地戴上金边眼镜瞧了一回, 赞不绝口:“你和纳兰小子都是个俊的,你们养的哥儿啊, 差不了!”
九儿穿着橘黄色蜀锦旗袍,旗头正中绾着繁复的翡翠凤凰镶珠鸾掐丝缀雕步摇头钗,耳朵上明晃晃的雨滴状翡翠坠子,神采飞扬,言笑晏晏, 较之未嫁时的文弱内敛,又是别样风采。
一众宫人正围着小阿哥说吉祥话儿凑趣, 哄得皇太后眉开眼笑,却忽然见永和宫的的小宫女坠儿慌慌张张地进来:“娘娘不好了!皇上拿刀要杀十四阿哥!”
“什么什么?”绣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众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觑——皇家父子相残的典故听过不少,可是当着群臣的面拿刀砍人的估计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偏偏皇太后耳朵眼睛都不好使了,只听了个大概,乐呵呵地问:“皇上赏了把刀给十四阿哥?”
绣瑜一怔, 哭笑不得地说:“是呀,这孩子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臣妾去瞧瞧, 一会儿再回来陪您说话儿。”
皇太后不疑有他, 又低头逗孩子去了。
绣瑜先吃了片橘子冷静一下, 方扶着宫女的手出来。不是她大惊小怪, 而是康熙这个人, 在教育儿子的时候极其重视自己集君王、父亲、老师三位一体的威严性和正统性,一言一行都是非常讲究涵养的。
通俗地说就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大人要面子,大多是借圣人之口说“养而不孝,与牛马何异乎”,而不会张口就骂“老子弄死你这个不孝的小畜生”。该罚的罚,该免职的免职,该削爵圈禁就削爵圈禁,绝对做不出动手打孩子这样有失体面风度的事。
就是太子和大阿哥做了那些破事儿,康熙也没弹他们一指甲盖儿。儿砸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秀才一秒变泼妇啊?
小桂子去打听消息,回来磕磕巴巴地说:“开始好像是为八爷求情,后头又提到十三爷太子爷的事,说什么唐宗汉武的。皇上就生了大气了,骂十四爷说,说……”
竹月跺脚道:“快说呀,这个时候还拧巴起来了!”
小桂子一缩头,悄悄打量琇瑜的脸色:“说十四爷是‘克母不孝的东西’……”
绣瑜脸色陡然一变。
小桂子飞快地说:“十四爷当场就说,皇上这样说叫他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不如赐酒一杯算了。皇上气坏了,就说‘好!那朕今天就如你所愿,学一学汉武帝,做个昏君庸父’,拔了佩剑就要砍十四爷。四爷和六爷一个挡剑,一个抱腿,好歹拦住了。”
绣瑜心跳如擂鼓,额上垂下三条黑线,莫名想起前世《亮剑》中的一句经典台词:李云龙的二师在敌人窝里一通猛打,把二纵七纵的任务也抢了过去,现在他一个师在前头横冲直撞,后面两个纵队给他殿后扫尾……
何谓强行加戏乎?大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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