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这个问题让牧海灯神色一滞,他暗暗观察着释英,只用无辜的语气问:“师叔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他还在试图隐瞒,释英却已注意到更多的疑点,牧白衣死后,牧海灯便不再饮酒,一个习惯了借酒浇愁的青年,在经历父亲身死这样的事时竟不去买醉了,现在想来着实怪异。而他刚好记得,佛门戒酒,凡是佛门出身的弟子皆是滴酒不沾。
牧白衣遗书中说,尊者不信他,从不让他知晓其真身所在。但枯月野心极大,对尊者也没什么忠诚可言,或许能告诉他们一些消息。果不其然,这白巫真的向他们暗示了尊者所在,只是他们太过信任为正道忤逆父亲的牧海灯,竟没想到这一层。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转世之法,牧白衣这个儿子是尊者故意让他生的。自十三圣徒之后,世间再没有新的圣徒诞生,因为尊者已经不需要容器,他早就备好了要用的新躯体,苍陌的儿子,最适合揭开真相让剑神受到致命打击的人——牧海灯。”
释英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既已怀疑,话音刚落便唤出无念双剑直取牧海灯。他的剑术虽不比剑神诀凶猛,却也是人间没有的心剑,未到炼神还虚境界的修士绝不可能躲避,然而,牧海灯遇袭却瞬间捏出一个法诀,身躯骤然被金光笼罩,竟是生生将无念剑势挡了下来。
金身一出,尊者再也不能装傻,只是,牧白衣并没有发现他埋下的暗棋,枯月虽知道他埋伏在顾余生身边,却也不知具体是谁,他很奇怪释英是怎么凭这小小的疑点就肯定了牧海灯有问题,虽暴露了身份,仍是疑惑地问:“我不曾在你面前用过这具容器,你是怎么猜到的?”
时间回溯之法的存在释英自不会透露,他冷漠地看着这正将世间一步步引向地狱的人,只平淡道:“牧海灯很在乎牧白衣,可得知他死讯之后你并没有悲痛的神色,就连寻出他的遗书时也只一味看着顾余生,这不是他该有的反应。我本只是怀疑,直到你亲自挑拨我和余生的关系,才敢肯定你不是牧海灯。”
尊者也知道自己急躁了,可他不想再等,他还记得自己弃佛入魔选择复仇时那人只一味阻拦,如今轮到顾余生,释英竟只是抱着徒弟轻声安抚,任由剑神为报仇掀起战争,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战场之上,沉不住气便是输家,尊者已知自己错在何处,再不去掩饰,只冷笑道:
“是我疏忽了,只想着剑修与牧白衣敌对,倒忘了这傻孩子还对那个疯子父亲有几分感情,竟让从不懂人情的你寻到了破绽。”
他说话时微微挑眉,仿佛在讽刺一株草木竟敢言及人的爱恨,释英看着这占据了牧海灯身躯却完全陌生的人,只回:“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此话一出,尊者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低声笑了片刻,忽的怜悯地看向了释英:“其实你只猜对了一半,我的确占了这具身体,可你总要与我作对,甚至不惜以自身入轮回和我抢夺身体所有权。若不是你在七年前强行离体去救天羽世家,只怕我还抢不到这身体。你所认识的牧海灯,不是我,是你自己的化身。”
这轮回转世的灵魂自然不会是释英,他闻言便皱眉道:“释天僧?”
“释天,释怀于天地,真是个好名字。可惜,我做不到。”
尊者一提起那个和自己博弈千年的化身,脸色瞬间缓和了许多,释英只是不记得了而已,若想起了一切,也会如释天僧一般只执着于度化他。他们才是在棋盘两畔的一世宿敌,什么剑神,不过是局中棋子而已。
如此一想,他的态度已沉稳下来,只对释英笑道:“牧白衣折腾人的功夫不比我差,这些来自剑神徒弟的虐待,由你替我承受再合适不过。你说,若顾余生知道替剑神承受牧白衣折磨的人是你,他对自己的徒弟又该是怜惜还是恨呢?”
顾余生不像轻生之人,当初却悄无声息地战死,释英本想不通原因,如今终于都明白了。
那时的顾余生身边没有他,他的掌门得不到仙草的回应,一个人带着隐藏的爱恋去了那冰天雪地的战场。在那里,顾余生知道了自己杀死的牧白衣其实是前世弟子,也知道了尊者的力量与仙草同出一脉,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恋了这么多年的仙草与尊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连番打击之下,曾经那么努力想活下去的剑神,终是放弃了对未来的希望,选择与魔灵同归于尽。
释英无法想象,那时的顾余生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死去,以至于现在灵魂都不愿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顾余生的尸体被鹤五奇送回后,释英抱着掌门的尸体在雪地坐了一天一夜,他一遍又一遍地去寻这个人的神魂,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宁可牺牲自己让掌门飞升成仙永久地活下去,所以,用千年寿元为代价回溯时间,只愿顾余生能活着。
如今的释英已经不是当初懵懂的仙草了,他知道自己对顾余生是什么感情,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性情淡然的佛木毅然举起无念直取面前之人神魂,“你没机会对他动手,我来杀你。”
尊者已得半佛之身,凡间无人能伤他分毫,然而,释英的无念双剑是取自佛境的娑罗双树,一剑荣华,一剑残枯,御时光为剑气,只斩世间贪嗔痴。如今他全力出剑,纵使尊者得了他花开后的境界,依然神魂激荡连退数步,对释英含恨相视。
这是它第一次对他拔剑,那直到被烧毁都只怜悯看着自己所选救世圣人的佛木,竟为了一个男人对他有了杀意!
尊者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更不原谅为顾余生犯了戒律的释英,他的声音不再平静,终是透露出了属于魔的阴寒:
“你让他做救世圣者,让他把天下人放进了心里,甚至不惜以自身满足他的色念,可如今,他不再是只属于你的剑神,你也不再是他苦求不得的高岭之花。优昙婆罗花,一千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懂,人心易变,得到了就不再珍惜,我会变,他也是。我会让你看清楚,人世根本没有佛,只有魔!”
半佛终究是半佛,释英的剑虽伤了他,却拦不住他的去路,顷刻之间,牧海灯无力倒地,房内已不见魔灵踪影。
就在释英俯身为牧海灯把脉时,元如忽然闯入,人还未至,声便先到——“师叔不好了!道印门攻破无心世家抓住了第八圣徒,从其神魂中提取出了尊者的容貌!”
他来得匆忙,一进房间就寻释英,待看见倒地的牧海灯方才意外道:“这是怎么回事?”
尊者刚走这里就来了消息,释英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问:“继续说,尊者是什么样貌?”
元如这才想起正事,不再去管昏迷的牧海灯,只上前对释英焦急道:“那尊者的神魂和你一模一样,道印门本就对你心怀芥蒂,得此消息更是闹了起来,顾师弟与他们对峙,声称谁敢动你他就斩谁,现在已经快打起来了!我担心事情有变,这才赶来通知你。”
他们为除净世宗而来,这净世尊者却和释英是一个样貌,道印门本就不信妖,如何还能坐得住?各派结盟来除魔,顾余生作为剑神是发号施令之人,他视为道侣的仙草却成了魔物,元如虽未细说,释英也能想象徒弟此时正扛着何等压力。
枯月说的没错,击溃北方联盟不是结束,一切尚在轮回之中。这一次,尊者把玥帝面临的难题摆在了顾余生面前。选权势,他会失去执念三世的仙草;选释英,他就要失去在修士中的人望,各派联盟不击自溃。不论哪一种结果,对尊者而言都是一出好戏。
释英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当即就向外走去,“带上牧海灯,随我来。”
这行为让元如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来通知释英到底对不对,连忙把牧海灯抗在肩上,跟上就道:“师叔,你要冷静!”
释英并没有冲动,牧白衣对他的样貌并无异样表现,可见其所知的尊者并不是这个模样,这第八圣徒分明就是尊者有意安排的弃子。现在去揭破还来得及,若是等到顾余生和道印门交战,只怕查出真相也挽回不了局势。
正是看清了局势,他一脚踏上无念,以疾风之势御剑而出,平静了许久的面容久违地再次露出了属于师父的坚毅神色,“不许拦,我要救我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尊者:你脸色这么凝重,肯定是怀疑他了!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释英(鄙视):我只是在研究开车技巧,这个不纯洁的人在脑补些什么?
尊者:……
顾余生:傻了吧,师父和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我就不同,我是树!
元如:喂,医修吗?我们掌门又不做人了,谁来开点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今各派联军占领越京, 天鼎帝被软禁于皇宫, 元发以勤王之名带领南方官员接手政务,修士们则是于光明门修建的无上光明宫暂且休整。光明门是北方联盟的执法机构,代表北方的最高武力,所有用度皆是当世顶尖, 这供长老居住的宫殿更是极尽奢华, 乃是天下灵气最为旺盛的风水宝地。
以上品灵石筑殿, 引天地之水为源,那些外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在这里只是随处可见的盆栽, 避世清修多年的南方修士根本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奢侈的地方。他们闯入宫殿时就是惊叹连连, 多日住下来, 当真正体验了一番在此地修行的好处,倒是有许多人不愿意走了。
释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修士们对这处宫殿的恋恋不舍让他心里敲起了警钟。说到底, 千年之前南北虽因“入世”“避世”的观念不合,所追求的却都是天下太平,谁也不是为了压迫他人才选择修仙。
比起藏在深山完全不与凡人打交道的南方修士, 最初选择踏进红尘与凡人生活在一起的北方修士明显对天下苍生更上心。可就是这些为庇护百姓而离开清修之地的入世修士, 在千年的时光中竟一步步腐化成了如今的模样, 成了将百姓压榨到闯不过气来的恶徒,如此变化,不过由一字造成——利。
舒适的环境,奢华的生活,投怀送抱的美人, 为所欲为的权力,这些令人着迷的东西一旦享受过,再要舍弃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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