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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舟上少女皆双眼期待地看着他们,清风拂纱裙,扑鼻皆是莲花香,生气勃勃叫人极为羡慕。

白骨看着轻舟上的莲蓬不说话,秦质几步上前,伸手接过莲蓬,温和浅笑道:“都要了,去前头找人拿银子。”

一众少女听之欢呼雀跃,兴高采烈谢过,便一一划着轻舟往船前头而去。

秦质将手中的莲蓬递来,半点不曾察觉她的刻意疏离,如逗孩童一般宠溺道:“白白喜欢这个?”

白骨看着递到眼前的莲蓬,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越显皙白,只觉得干净舒服,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她慢慢伸手拿过莲蓬,自己的手不一样,苍白至极透着一丝病态,她看了许久,忽而开口道:“我以前从未想过,若我不曾在暗厂那会是怎样的光景,现下却忽然看见了……”

秦质闻言看来,一字不语静待下文。

湖畔穿柳风轻轻拂来,微微扬起二人的衣摆,似觉草木清香之气。

“如果真的有地府轮回,我希望下辈子能做一个采莲女,采莲蓬卖莲子,或许还有医馆学徒每日等着买我的莲子,时间久了,便嫁了他,往后安稳地过一生。”

她轻呵一声,似带几分嘲弄,“可那也是下辈子,这一生不可能,我是白骨,白骨所到之处便是尸堆坟地。

你往后不要再叫我白白了,我当不起……”

秦质看了许久,薄唇微动,却最终没有开口。

白骨将莲蓬随手扔进了湖水之中,越过秦质往船里头走去。

身后那人低声轻唤,“白骨。”

这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清润的声音让白骨忽而觉得这个一直不祥的名字竟有几分好听。

她步子微微一顿,转头看去。

水面波光粼粼,阳光洒下如零星碎钻落湖面,耀眼夺目,洒在青丝间衣襟上,渐染眉眼熠熠生辉,长身玉立,容色极惑人心。

眼前人眼帘半敛,温润如玉的做派,慢慢抬眼看来,眸中渐显几分恣肆狂妄,言辞轻忽,“予我半载光阴,助你脱离暗厂。”

第63章

那一日白骨未曾答复,半载光阴脱离暗厂又岂是容易之事。

暗厂擅长追杀, 当年接得一桩生意正是那江湖花名册上盛极一时的刀神百里枯, 武功极其可怖, 刀法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横行江湖无人可挡。

此人生凶残, 好武喜斗, 肆意残杀英雄豪杰,终在有一日踢到了铁板, 杀了慈悲为怀的旬空和尚,一时动荡江湖数月,名门正派诛杀而去,皆大败而归, 元气大伤。

到底是名门正派, 行事光明磊落,又怎么可能斗得过这武艺高强的小人。

是以便有人想到了暗厂, 以毒制毒,以恶攻恶,两者谁败于他们皆有利, 一时重金而下,那追杀如蛆附骨跟着百里枯。

期间折了暗厂无数教众,也未能取下刀神一命, 二者相互较劲长达数年之久, 没一日停过。可到底只有千日做贼, 哪有千日防贼的, 即便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十年过去,暗厂终在刀神握不住刀时将其斩于剑下,此一役后,暗厂鬼宗名声大噪,江湖中无不闻风丧胆,一时皆传没有暗厂取不到的命,只有雇主出不起的买命钱。

而那一次将刀神斩于剑下的便是白骨,所以她深知脱离暗厂绝无可能,即便杀了现任厂公,新上来的也会对叛逃暗厂的人下追杀令,以示杀鸡儆猴,除非将暗厂重新换血才可万无一失。

以秦质多年在外游历必然知道这些,可到底是世家出身,不知暗厂深浅,半载光阴想将暗厂握在手中是绝无可能的事,她连想都不敢想。

白骨心中顾虑,可带鬼十七回了暗厂之后,她便彻底改变了主意,她忍不了了。

厂公性子一直喜怒无常,又加之帝王蛊久寻不见,难免迁怒一二,即便白骨未曾做错何事,这一怒便是九死一生。

自古伴君如伴虎,厂公比之帝王更加凶残无人道,那酷刑越演越烈,似乎已然沉迷其中,以惩罚酷刑为乐。

这般让她越发等之不及,她最讨厌的就是将生死置于旁人的手中,心中便更加坚定要坐上厂公之位。

反正她这一辈子注定呆在暗厂,半载光阴与她来说总要过去,交给秦质也无妨,可没有想到,这局要布得这般远,分裂毒宗,提之蛊宗,压下鬼宗,反复变化,顺势而为,不着痕迹地混乱暗厂,加之她和公良亶在一旁打下手,暗厂那处的网布得越密集,一丝一缕极有条理,一丝而起便牵动一丝,稍有不慎全盘皆输。

而秦质完全不是表面的温润做派,一旦入局,冷血无情至极,所有人都可以当做棋子,整个棋局所有变化的可能全在他掌握之中,走一步思后数十步,甚至数百步,每一步过后,个中千万变化的可能皆了熟于心。

很可怕,她没有见过这人,她只知他阵法极高,却不知他还要这般深的城府手段。

很聪明,聪明到可怕,让人莫名毛骨悚然,每个人的个中心思全都在他掌握之中,无处躲藏。

几月以来暗厂动荡不休,教众人心浮躁,白骨这处顺势而下,毒宗杜仲已越发如鱼得水,装得再好,现下这局势也难免生了几分心思,已然隐隐约约看出了夺位的苗头。

三宗平衡以被彻底打乱,又加之先前寻蛊迟迟不得所踪,多乱一道压来,厂公已显疲势。

秦质能力毋庸置疑,照现下这般情形,不出半载,厂公之位唾手可得,是以这几月以来她极为相信秦质,全照着秦质的意思一一去办,连下头十鬼都已然和他相熟。

现下正是关键时候,白骨特地去了一趟京都。

秦质如今已然在朝为官,颇得圣上重用,白骨每每去时,他大多数不在府中,每每都等上许久,不想今日却在,一时有些没做好准备,这几月以来他日渐沉稳,容色越发出挑,与他相处已叫白骨隐隐约约呼吸不稳。

木桥架在湖水之上而去,一颗苍天大树蜿蜒而长,斜过水面,更添几分巧意,上头叶儿枯黄,风一拂悠悠扬扬落下。

远远便看见树下立着的那个人,深秋叶落枯黄,片片落在雨后湿润的木桥,空气中都透着水汽。

白骨顿在原处,止步不前。

秦质远远便看见白骨,如往常一般冲她微微晗首一笑,便一边交代着事情,一边往这处缓步而来。

这几月来两头兼顾,也未见他有多为难,似乎所有事在他这处都不难,便是白骨筹谋了数年也未曾得到的厂公之位,他一插手便推前了这般多,仿佛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难免叫她想到一句俗话,人比人气死人。

她觉得这番话很有内涵,其实有时候不只人别比,连脑子也最好不要比,比起来往往最伤颜面,尤其和秦质这般人比,根本就是自己把脸按在地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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