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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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半日马程,总算赶在天黑之前拐进了入镇的街市。
约莫是没有恶灵山的诅咒,这安溪镇虽离燕灵镇不远,整个小镇烟火气倒算浓郁,入了夜后虽不似金陵城那般灯火通明,依旧能见路上车来人往,一些颇有风情的酒楼茶肆也没闲着,叶麒与长陵朴素乔装,投了家闹区里的客栈,也没引起什么人注意。
趁着填饱肚子之际稍作打听,很快便知悉了几家“钱”姓宅院的所在,在这样的小镇中来回兜一圈找一处旧宅并不费什么功夫,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摸索到了一个闹中取静的偏宅前,抬头仰望着宅门落着灰的匾额漆着两个大字:钱府。
这宅邸以前应该是本地乡绅的住所,单看院落的陈设,地儿不大但品味不俗,廊道边拱桥上石刻“袅袅寂无寐”字样,颇有离居萧索之意。
两人不紧不慢地跨过杂草丛生的石子路,警惕着周围有否人迹,长陵看外墙上随处铺满幽幽青苔,潮得实在不像有人在住,不免低声道:“你觉得是这儿么?”
“不好说。”叶麒停在了厅门前,随手在门框边摸了一手灰,“按理说藏东西的地方就算不住人,也该定期让人前来打扫一番,以免生了霉,但这儿……”
话没说完,长陵大步流星跨入其内,叶麒“哎”了一声没叫住她,惶急跟了进去拉了她一把,“我还没排除这里有没有设陷呢……”
对于长陵这种三更半夜擅闯私宅的惯犯,耳聪目明的水准已经达到了最高级别,这样的旧宅有没有猫腻稍作一晃就知晓了,鉴于昔日在大昭寺顶阁差点没给炸死的经历,她倒没有鲁莽点火,先问叶麒道:“你不是狗鼻子么?这里有没有洒什么火油之类的玩意儿?”
叶麒触了几处地板、墙面,道:“没有。”
“噌”一声,长陵揭开火折子,一下照亮了内厅,就在此时,一团乌漆墨黑的影子突然从侧门边蹿了进来。
叶麒离门近,想也不想挡在长陵面前,手中的长鞭不知何时已经挥了出去,定睛一看,却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双手及腰被鞭绳缠成一坨,试着使力挣断,只是这鞭绳是由千丝万缕金蝉线所编,哪能轻易脱得了身?叶麒手一拉,将鞭绳收紧道:“你是何人?”
那女人漆黑的眼珠朝他这转来,突然“嘿嘿嘿”笑了几声,身躯一扭一摆,居然跟练了缩骨功似的从勒紧的绳索中钻了出来,叶麒心头一惊,不等收绳,那女人一把揪住绳头。
这堪比几头牛的力道,饶是叶麒事先稳住了下盘,还是给她拽了过去,他一个倒跃躲过了那女人的飞来横踢,见对方亮出了功夫,小侯爷也不废话,足尖借着房梁一点,反手甩鞭将一阵波澜撩了过去。
长陵把着火,站在一旁观战,她心道叶麒如今学成万花宝鉴,应该三两下就能把对方打趴。只是她都忘了,他的神功只在第一重的阶段,没有水的加持仍是那个内力亏空的小侯爷,这女人似乎也懂得使鞭子,揪着不撒手还能躲过无量鞭的几重攻袭,叶麒索性一弃长鞭,一掌无心掌劈了上去,那女人“哎哟”一声,左手从身后倏地掏出一把短刀,照着叶麒的肩头就是一削。
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乱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却令长陵生生止住了本欲弹出的南华针——等等……祖父的家传绝学,铁画银钩?
叶麒的身形如游鱼一滑,堪堪避开一刀,他反手一肘,分明叩到了她的背心,又似陷了下去,没打到实处,那女人在青砖上硬生生踏出了两个脚印,长刀潇潇洒洒地在空中挥出了一招“蚕头燕尾”,人没跨步,刀锋已冲至叶麒面门。
他仰身斜避,足背一踢,抵住了她的刀柄之上,见长刀就要沉向胸口,忙道:“你还要瞧多久?我可支撑不住啦。”
这话自是对长陵说的,下一刻,长陵瞬闪而向前,眨眼的功夫就近到他们跟前,以掌为刀,以一招“神采飞扬”拍向了那女人的手腕方位。
这一招不论是时刻还是空隙拿捏的分毫不差,持刀的人若不撤力必定腕骨不保,那女人“咦”了一声,当即收刀退步,这才将目光落到了长陵身上:“你是谁?你从哪里学来的越家刀法?”
果然是越家的“铁画银钩”。
在燕灵村地洞之内,叶麒只瞄过两眼,是以没有立时认出,动手时看长陵似乎在观摩招式,蓦地灵光一闪忆起一些轮廓,此刻听到“越家刀法”,方知自己没有猜错。
长陵这会儿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一头黑发掺着几撮白,脸只有巴掌大,面色苍白如鬼,但是微微下垂的单眼皮秀气,如果不是因为上了点岁数颧骨凸出,想必年轻时也是个别致的美人。
“问你话,你哑巴了?”那女人看长陵不答,“你刚才那一招,是从何处学来的?”
长陵眸光微微闪烁,“铁画银钩,提笔书帖,提刀破剑,学刀需得先练笔,我连字也写不好,哪能学刀呢?”
那女人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小时候我想学刀,我姑姑不让,还总逼着我练字,说什么不能书尽百家名帖,是不能学刀的……不过我到现在也没有把字写好,‘铁画银钩’,自然也不敢去练。”
那女人听到这里,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你是……亭儿?你、你没死?”
“姑姑。”长陵声音稍哽,“你也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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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如钩有一子一女,越青衣是姐姐,因越如钩夫妇早死,越承风自小就是长姐拉扯大的。
长陵的童年记忆中,除了贤惠的母亲和温和的兄长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霸道蛮横的姑姑。那时候的小长亭还只是个粉雕玉琢、连蚂蚁都不舍得踩的小娃娃,被其他孩子欺负了都只是泪汪汪可怜模样,越青衣帮她出气后会拉着她耍大刀给她看,然后逼她学四书五经,说什么以后越家刀就传给她了。
其实越青衣并不是个练刀的好苗子,铁画银钩传到她手中已难返儒侠之盛,长陵四岁时,越青衣挚爱的丈夫战死沙场,越承风担心姐姐想不开,便借由“妻女无人照料”为由,让越青衣来带长陵,她每日在院子里耍刀,看着侄子侄女活泼可爱,成日围着自己打转,渐渐地,总算走出了丧夫之痛。
然而好景不长,长亭六岁的那年,两人正在院落以树枝为刀耍着玩,却突然被一个横空飞来的黑衣人所袭,两人各自身中一掌,等她醒来时,侄女已奄奄一息,最终被越承风远送天竺,生死未卜。
越青衣自认为是自己没能保护好长亭,自责不已,后来,长亭的母亲因忧思女儿成疾过世,没过多久,越青衣突然不告而别,杳无音信,越承风派去许多人去寻都没寻到。
直到长亭变为长陵再回中原,打听起这个姑姑时,得来的都是父兄沉重的嗟叹。
“爹一直以为姑姑也遭人所害,我没有想到您还活着。”
本以为世上再无亲人,如今却忽然与至亲的姑姑重逢,如何不心潮涌动?
叶麒体贴的接过火折子,点燃了厅内的烛火后,让她俩好好叙旧,自己则绕到后厅别的房间巡上一巡。
光线亮堂了之后,越青衣捧着长陵的脸蛋,眼泪止不住的流:“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可爱……姑姑,姑姑就老了……你肯定要嫌弃了……”
长陵眼窝一热,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娘了,以后姑姑就是我娘,天下哪有嫌弃自己娘亲的道理?”
越青衣强自镇定下来,“我听说你十多年前就死了,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姑姑这些年的苦就不算白捱了……”
“这些年,姑姑去了哪儿?”长陵奇道:“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油灯跃了跃,越青衣阴阳不定的脸上划过一丝恨意,“我并非不告而别……只是有一日,无意间寻到了那个对你痛下杀手的凶徒,我悄悄尾随而上,并在夜深人静之时给了他一刀……可惜老天无眼,那一刀没能杀了他,反而让他的随从给困住了,后来他醒来后也认出了我,倒是没杀我,就把我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十八年……”
长陵心头突地一跳,一个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八年,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她一时五味杂陈,抑制不住的愤怒溢了出来,“那人是谁?姑姑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杀了他。”
“那人……也死了十多年了……”越青衣握着长陵的手,“你我这么多年没见,咱先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你快和姑姑说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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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麒将整栋宅院都搜了一圈,发现几处锁过要物的柜子都空了,他蹲下身看着被撬开的锁——锁痕是新的,屋内被搬动的家具也有灰尘被擦过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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