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1 / 2)
幸好,李瓒还在沉睡。
下午五点多,外头太阳还很大,但窗帘拉得严实。室内光线朦胧,透着一抹橘黄的暖色。
宋冉轻轻走到床边。半年多了,她很久没见过他的睡颜了。他闭阖着眼,眉心紧紧拧着,在睡梦中也很痛苦虚弱。
她爬上床,钻进薄被中搂住他,缓缓闭上眼睛。她也很累了。
迷迷糊糊睡到不知多久,李瓒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弹跳一下,就要跃起。宋冉条件反射地收紧手臂,搂住了他。
“阿瓒,是我。”
他静了一下,胸膛起伏,剧烈喘气,在黑夜中盯着她。
已是夜里了,天光昏暗,他的眼睛明亮而清黑。
他还是他啊。
那样干净而纯粹的眼神,瞳孔里只映着她一个人。
“是我啊,”宋冉冲他微笑,“阿瓒,我是冉冉。”
他伸手,三根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的脸庞,他说:“你来了?”
“我来接你了。”宋冉说着,身体贴紧他,“阿瓒,我们明天就回家了,好不好?”
李瓒低下头去,蹭了蹭她的脸颊,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好。回家。”
第65章 chapter 65
八月的梁城, 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阳光铺天盖地, 亮灿灿的晃人眼。
宋冉将车停在干部家属院筒子楼前的空地上, 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她出了层薄汗,从后备箱里拎出几大包购物袋,上了二楼。
开门进去,家里安安静静的,阳台上窗帘拉了一半。客厅里一半明媚, 一半阴凉。
宋冉换了拖鞋,轻手轻脚进去,主卧的房门掩阖着。过去三个小时了,里边仍没有动静。
她将果蔬鱼肉放进冰箱, 油盐酱醋放进厨房。过期的打包收走, 扔去楼下垃圾桶。
再回来时, 军医从卧室里出来。宋冉迎上去,透过阖上的门缝瞥了一眼,李瓒躺在床上, 阖着眼睛。
军医对她做了个手势,两人去了客房。
宋冉轻轻关上客房的门, 回头:“林医生,他情况怎么样?”
“很不乐观。”一直负责李瓒心理问题的军医叹了口气, 说, “我建议送他去精神病院。”
宋冉心头一凉, 呆了一会儿,无措地拿遥控器开了空调,又握着遥控器站了会儿,才问:“这么严重吗?”
“很严重。我接触过无数例患有ptsd的军人,他是最严重的一类。将来,他要么会杀人,要么会自杀。”
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杀人的极少,大部分都是自杀了。”
空调的风呼呼吹着,宋冉裸露的手臂上汗毛竖起:“可……我把他从东国带回来,他一路上都很乖,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军医问:“是吗?”
宋冉不做声。
这一路回来,她始终守在他身边。在机场,得到东国政府特许,不过安检。回来的飞机上,头等舱里也没有其他客人。
“那是因为你能安抚他,也因为他没有碰上刺激源。可一旦碰上刺激源,他眼前的世界会立刻变成战场。楼房在他眼里是着火的废墟,汽车是坦克,噪音是枪响,陌生人是敌军,或许一把长伞都是步枪。他在那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我想你应该猜得到,或许你还见过。”
“这样的士兵我见过太多。战争结束了,但他们也回不来了。”他道,“因为战争从来就不仅仅是带走了死者的生命,也吸走了幸存者的魂灵。”
宋冉动了动嘴皮:“送去精神病院……就能治好吗?”
军医沉默半刻,只说:“送去精神病院,用药物和管制来抑制他的精神,减少思维活跃度,他或许就不会做出偏激的行为。”
宋冉怔住:“所以治不好?要把他关在精神病院里……一辈子?”
军医不正面回答:“我早年在美国学习的时候,见过很多战场上回来的士兵。所有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精神问题。只不过严重程度不同。而像李瓒这种程度的那些人,基本上不可能再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宋冉扶着墙壁,没说话。
“战场上有个词,叫幸存者。幸存者,像是很幸运的意思。可见多了案例,我发现这个词是个诅咒。牺牲了的都是英雄,一了百了,活下来却很难。渐渐随着时间淡去,无人问津。很多年前,我回美国探望过一位从纳粹手下逃出的战俘,他是二战时期的老兵,受尽折磨,身心都是伤痕累累。他在精神病院里过了一生,临终前记忆仍停留在二战时期。死的那天是圣诞节,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下了很漂亮的雪。”
宋冉听他讲完,许久,摇了下头,说:“阿瓒不会孤苦伶仃地过一生,我会一直在他身边。”
军医说:“宋冉,他现在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他的心始终没法回家,还在东国的战场上漂泊。有时在他心里,真实世界的你甚至都是他的幻象。”
宋冉眼圈红了,抬起头来,微笑说:“正因如此,我更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
军医没说话。
显然,面前的女孩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很多家属起先都不愿把病人送进精神病院,可日复一日的照料和看不见光的未来,会一点点消磨掉人的耐心。
他说:“不论如何,我会定期过来看望,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宋冉说,“麻烦你了,林医生。”
军医走了。
宋冉关上门,在门廊里静静站了一会儿,回头见半掩的窗帘在客厅留下一片阴暗。她走上前去将窗帘拉开,让阳光铺满客厅。
她轻手轻脚走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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