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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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仁倒不逞强,他当年也是少有的内外兼修,本是名震一时的两科高手。只不过高手也熬不过年岁,如今看病开方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本事,施针开刀却赶不上年轻人的本事了。

好在手不灵便,眼神却仍锐利如刀,吴议在他的视线严肃的视线中取出针来,摸到左胸二三肋间隙,用手指定好位点,便捻动针头慢慢插了进去。

李贤自昏迷中痛抽一下,张起仁按住他的肩膀,又扯过一方干干净净的帕子塞在他的牙关里头,最后,才低声宽慰一句:“殿下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接着朝吴议道:“接着来。”

吴议不觉生出满额的大汗,心神只集中在手头的感觉上,针才进了几分,就感觉到一阵刺破胸膜的落空感,他知道已经进入了胸膜腔,马上停下手来。

张起仁瞧了一眼,看出他手法里的功夫,也就放下心来:“拿竹管去套。”

吴议忙取王妈妈备好的细竹管子,顺着长针套进去。

竹管才挨着针口要往里进,李贤已经忍不住呜咽一声,本来浑浑噩噩的人竟然痛得睁开眼睛,瞳孔无神地散开。

王妈妈在外等得心焦如火,听到这一声,左手往右手上使劲按住,才按捺住了撩帘子进去查看的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不能再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想到这里,她强自稳住心神,往帘子里轻声传一句:“先生尽管施展,老奴替你看着门。”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小婢女慌慌张张从门口奔来,急得差点扑她怀里来。

她轻叱一句:“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那婢子到底不经事,没有王妈妈沉得住气,早就慌得大呼小叫:“王妈妈,郑筠太医丞、孙启立副太医丞连同陈博士都一块赶来了!”

吴议心头一抖,沛王的病本来已是难症,众人只怕责在自身,更不肯跟张起仁抢活计,本倒也没什么人来烦,怎么突然……

正僵持间,手背突然一热,贴上粗粝有力的一张手掌。

张起仁替他一用力,竹管便破皮而入,扎入胸膜腔中。

李贤痛得几乎要滚起来,被张起仁另一只手死死摁稳住了。他牙关死锁,好在张起仁先给他垫了帕子,一身力气全磕在软软的那方帕子上。

“做事要精神凝练,不可以三心二意。”张起仁目不转睛,慢慢抽出竹管里头的针。

吴议这才回过神来,又取几根竹管来,一根套一根,连成一尺长,末端浸没在王妈妈备好的水碗里头。

水里马上咕嘟咕嘟冒出气来。

他知道成了,不由松了口气,用干净的白巾小心翼翼地擦干穿刺伤口附近的血迹,再取出一根针线,细细地将竹管缝在皮肤上,免得移位。

张起仁冷眼瞧他做这些功夫,知道肯定不是第一回 了,这手底下的功夫,非十年不能得。

吴议倒没多想,能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完成一次胸腔闭式引流,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师徒两个各怀心思,却谁也没说一句话。

吴议来不及多作感慨,手脚利索地收拾完东西,还没歇上一口气,便听王妈妈在外轻轻敲了敲桌子,意思是,几位博士都来了。

接着便传来一阵热闹纷杂的脚步声,以郑筠太医丞为首的一拨博士全都赶了过来。

“王妈妈。”郑筠待别人与待学生又不同,十分和善有礼,“沛王殿下今日如何?”

第28章 太平公主

王妈妈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心里正小火慢煎似的难熬, 在郑筠面前仍是不露一丝慌乱。

“还能如何,喘得倒是更厉害了。张太医先过来了, 这会子正在里头看着呢。”

她一面说, 一面吆喝婢子端来茶水:“也难为他老人家了,一头是太子殿下那里, 忙得错不开手;一头还要在咱们殿下这里看顾,都空不出一刻来。”

跟郑筠一齐来的除了陈继文, 还有几位名声赫赫的外科博士和针师,在太医署里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张起仁先斩后奏, 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出什么了不得的千金贵方,除开被人越俎代庖的不悦,这几位倒对帘子里的情形更感兴趣。

郑筠心下捻动片刻,正欲发话, 便见帘角一掀,张起仁缓缓踱了出来, 后面还跟了个十四五岁的小生徒。

“学生见过郑公。”

郑筠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端,冷哼一声:“你现在倒知道见过老夫了。”

张起仁也不敢忤了这位老博士的面, 难得露出恭顺的神情:“学生逾矩了,还望老师恕罪。”

郑筠冷眼瞧去,见他脸上平添上一抹倦色,眼底横也挂着两笔黑眼圈子, 显然是疲惫极了。

他心下分明, 知道张起仁这一夜是没闲下过的, 倒也不急着问罪。

陈继文服侍李贤数年,眼下比谁都着急,这才和几位外科圣手商议了一宿,又赶忙地撵过来查看沛王的病情,只碍着郑筠冷肃的面色,才没有直接挑开帘子冲进去。

郑筠当然知道他着急,也不仔细盘问,先搁下火气,淡淡瞥张起仁师徒二人一眼:“放着帘子,病气不散,还不快快掀开。”

吴议岂敢违令,手脚麻利地把帘子卷起来束在一旁,便乖乖地呆在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郑筠等一行人往里一瞧,只见一条指根粗的竹管,一头浸在水碗里,还咕噜咕噜冒着细细的气泡。

另一头,竟然直接插在李贤心口上头,只怕再往下一分,就要取了沛王性命。

众人震惊片刻,一时竟说不出话,直勾勾的眼神从李贤痛苦呻吟的嘴角挪到张起仁波澜不惊的脸上,等着他亲口给个交代。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郑筠年纪大了,站不得一刻,早拣了张老梨花木的椅子坐着。

虽然坐着,气势却压了周遭所有学生一头。他面色冷肃,不怒自威,坐在那里,就是一座逾越不过的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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