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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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见怀玉还在瑟瑟发抖,便将伞抖了抖搁下,想了想,又将那尾求生欲十分旺盛的鱼挂起,再把自己的外袍脱下递过去道:“你若不嫌弃,就由我送你一程吧。”

见怀玉怯怯压着下巴的不愿接那件袍子,他走过去不由分说给她披在肩上,然后笑着道:“可别冻着了。”

苏卿言捏着被洗得发白的衣边,还是觉得不太自在,正好瞥见那条狂甩尾巴的鱼,瞪大眼问道:“夫子还会做鱼吗?”

谢云舟正将伞撑起,将那尾鱼重又提回手里,转头示意她走进伞下,与她并肩走了几步,淡淡望着眼前的雨幕,道:“正好我要做鱼汤,一人喝总嫌浪费,你若不急着回去,便去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苏卿言原本只想扮作偶遇,找机会与他攀谈,套出些有关段府的事,未想到他竟提出邀约,要请她一同回家用饭,这可将她难倒了。按魏钧的说法,谢云舟根本不如表面那般良善,需得好好提防。可她内心总觉得,谢云舟就算有阴暗的一面,也绝不是无可救药之人。

既然他们被铜镜带到这个地方,就该尽所有的努力,改变段府灭门的结局,而谢云舟显然是其中的关键。于是她下定了决心,转头对他露出个娇俏的笑容道:“好啊,那就有劳夫子了。”

第62章

雨点“噼啪”地敲着屋顶, 烧热的灶炉被架上一口铁锅,谢云舟拎着早被开肠破肚的鱼往里一放, 眼看青色的鱼皮被煎成焦黄, 香味冒出来,再伸铁铲下去将鱼翻了个面。

苏卿言在他身后探头探脑, 可实在不知该做什么,因为灶房太小, 两人站着几乎挪不开身子, 这时被锅里炸起的油星吓到,朝后猛退几步差点贴上墙砖。

谢云舟用衣袖抹去额上的汗, 转头见她一脸惊恐, 笑道:“你出去等着吃就行了。”

苏卿言不大好意思, 她还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丫鬟, 但再站下去破绽只会更多,索性攥着手道:“那我去摆碗筷吧。”

谢云舟住的地方不大,但都收拾得干净整齐, 而且摆放的井井有条。苏卿言从碗笼里拿出两幅碗筷,笨拙地在院子里冲洗一道,然后从内到外仔细看了看,再摆放桌子上。

灶房里传来鱼汤的香味, 苏卿言托着腮坐在桌边, 原本正在盘算待会儿怎么开口,才能问出段家的事,可闻着一阵阵浓郁的食物香气, 肚子倒真是饿了,忍不住又想着:魏钧也不知现在用了午膳没。她原本只告诉他自己想出府去转转,接到谢云舟的邀约后,特意回到段府门外找了个家丁传话,让他告诉大少爷自己会晚点回去。

就是不知道那个爱吃醋的将军,会不会因此胡思乱想,连饭都吃不下去。

可他现在的身子好不容易转好了点儿,若是不好好用膳,万一又发病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

苏卿言被吓得腮帮子往下一滑,下巴差点砸到桌案上,然后就看见一碗奶白飘着翠绿葱花的鱼汤摆在面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露出向往的神色,抬眸道:“在想夫子不光学问过人,连做饭的手艺也这么厉害,实在令我钦佩。”

谢云舟听得十分受用,笑着为她乘了碗鱼汤,又转身去灶房端出两碟青菜,坐下道:“不过是几样家常小菜,和段府里的菜比可差远了。”他将竹箸的一端按平,叹了口气道:“早知你要来,我就该多买些肉回来,多做几样菜。”

苏卿言喝了口汤,然后露出惊艳的表情,道:“已经够好吃了,我也不是什么贵客,夫子无需太费心思招待。”

谢云舟微笑着看她将一碗汤喝光,莫名觉得满足,伸手将碗接过来,又替她乘了碗,道:“对我这寒舍来说,你已经是唯一的贵客了。”

苏卿言低头一看,发现谢云舟特地将鱼肚子上的肉全挑进她碗里,再看他自己只夹青菜配白饭,眨了眨眼,轻声道:“先生不喝汤吗?光吃这些哪行。”

谢云舟抬头一笑道:“你先喝吧,我习惯了。”

不知为何,苏卿言从这句话里听出不少心酸,便将碗放下道:“先生现在不过是明珠暂时蒙尘,等到金榜题名后,便能彻底摆脱过往的生活。”

谢云舟用竹箸挑着一根青菜放进碗里,嘴角淡淡上扬着道:“你为何信我一定能金榜题名?”

苏卿言噎了噎,随后抬起下巴道:“先生这样的若都不能金榜题名,那可就太不公平了。”

谢云舟笑了笑,却并未再回话,只低头默默吃着饭菜,苏卿言见他如此,也专心地喝着鲜香的鱼汤,眼看大瓷碗里已经只剩一半,忙将汤碗推过去道:“我饱了,先生喝吧。”

谢云舟将竹箸放下,拿起汤勺在瓷碗里拨动,突然轻声道:“就算金榜题名,也不代表能摆脱过往,因为许多事,本就是无从摆脱的。”

苏卿言抬眸看他,这一刻,那张清隽俊雅的脸庞,却流露出不合年纪的沧桑,她咬着箸尖,总算下定决心,直接开口道:“大少爷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

谢云舟的眼眸一闪,随后仍是用平常的语调问道:“哦?怎么了?”

苏卿言装出忧心忡忡的语气,道:“他的脾气越来越差,好像对谁都疑神疑鬼,也不愿意喝药了。对了,昨日还去老爷房里和他大吵了一架。”

她边说边盯着谢云舟的神情,果然捕捉到他嘴角细小的弧度,内心顿时一阵失望,无论魏钧怎么笃定谢云舟不可能和段氏灭门脱得了关系,她都宁愿相信,那个温和良善的谢大人,才是真正的他。

这时,她突然又听谢云舟道:“怀玉,你和大少爷究竟……”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令苏卿言心头莫名有些忐忑,又怕惹他怀疑,只含糊地答道:“我是大少爷房里的丫鬟,必须关注主子的一举一动,在乎主子的喜怒。”

谢云舟却误解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只当是她屈从于大少爷的淫威,脸上露出愤懑神色,道:“你我都是一般,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苏卿言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他归到一处,再想想,如此这般,也方便找他套话,这时,谢云舟却将手搁在她旁边道:“你放心,迟早有一天,我们就能摆脱这一切。”

他的目光坚定,还装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苏卿言心头猛得一跳,突然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时机,索性跟着演了下去,目光黯淡地垂下道:“先生尚有机会,怀玉……便只能认命,只求大少爷以后能给我安排个好的去处,好好度过余生罢了。”

谢云舟皱眉,脱口道:“我们的命,怎么能交到其它人手里,由得旁人去决定。”

苏卿言似是迷惑地看着他:“我早被卖给段府,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谢云舟张口却又止住,沉默半晌,道:“总之你不要怕,也许很快就能有转机。”

苏卿言心里急得如同猫爪在抓,可谢云舟已经站起,将碗筷端走,摆明不想继续说下去,她跟着站起,随后又坐下,怕自己问的太急躁,会惹那人怀疑。

谢云舟将碗筷都收拾好,发现怀玉还坐在那里发愣,虽有些不舍,却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要回去?我送送你吧。”

苏卿言朝外看了眼,此刻雨已经停了,天空碧蓝一片,浅浅显出道金光,她心中踌躇一番,想着再不回去,家里那位只怕要怒火冲天,便笑道:“那有劳先生了。”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因为各怀着心事,脚步默契地不急不赶,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苏卿言见他一直不语,指甲在袖子里掐了把手心,偏头问道:“先生觉得老爷是怎样的人?”

谢云舟面色微变,随后淡淡道:“是我的恩人。”

苏卿言鼓起勇气又问:“可那日,他为何要如此对你?”见谢云舟想起那日被撞见下跪的事,面色越发阴沉,忙又补了句:“对不起,怀玉是不是逾矩了。”

谢云舟抿唇不语,又走了几步,终于吐出口气道:“老爷这个人,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苏卿言一愣,又听他继续道:“我想你也听过,段老爷在辞官还乡前,曾在玉城边关做了将近十年的太守。那时木崖人对中原虎视眈眈,可怎么都无法突破他把守的关城。直到有一年,木崖联合周边的几大部落,同时将玉城围住进攻,段笙便向朝廷发去加急军报求援。可谁知,他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月,这半个月内城内粮草耗尽,将士们饿得几乎连尸首都不放过,乱成一盘散沙时,终于被木崖的首领攻破南门。直到这一刻,朝廷派来的增援和物资才姗姗来迟,虽然赶走了外敌,但玉城内的守城将士已经死伤大半,民舍被烧毁,许多百姓在街道上找出亲人的尸首,城中全是哀嚎痛哭之声。段笙作为太守,难掩心中愧疚,自那之后便向朝廷轻罪,辞官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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