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2 / 2)
也许,她并没有彻底忘记。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她心中有了个模糊的认定:想要嫁个绿衣郎做夫君,想要用相府的权势让他脱离寒门的牵绊,助他金榜题名,自己则做个安稳的状元夫人。
那便是她入宫前,所能想到最美好的归宿。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究竟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还有,第一次见到谢云舟时,她为何会有熟悉感,觉得他和自己想象了许多年的书生相差无几。
她想着想着,心中莫名惆怅,又忆起靖帝最后的话:“也许,在御花园里,他听到你说起那方子,带你见过国师后,知道这镜子能带人往来于过去和现在,便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然后他才真正决定配合木崖王的一切,以他的身份,若不让这江山倾覆,如何能得到你。”他叹了口气道:“这便是因果循环,命运之误。若你回去后,能劝便劝他悔过吧,谢云舟不是个坏人,只是执念太深,而你,便是他最初的执念。”
“二姑娘,小心着点……”旁边的宫女见苏卿言失魂落魄地走着,差点要绊上门槛,忙走快两步扶住她的胳膊,再出声提醒。
苏卿言这才回过神来,被宫女扶着进了寝殿,按了按发麻的额头,道:“我有些乏了,先睡一会儿。”她正要更衣,突然又想起件事:“若是魏将军进宫了,一定要告诉我。”
那宫女笑着点头,心说这二姑娘和魏将军还真是恩爱,才不过两天未见就已经憋不住了,想必是想趁魏将军入宫,偷偷去看上他几眼。若是让他们忍到成亲时再见,还不知得多难受呢。
可苏卿言好不容易等到魏钧进宫,已经是第二日早膳后。她听到内侍的禀报,粥都赶不及喝完,就提着裙摆匆匆去了甘露殿。
进殿门时,靖帝正在与魏钧说话,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一见到她来,靖帝在放松了神色,对她招手道:“你来的正好,我已经都同他说了,剩下的,就你们小夫妻自己商议吧。”
然后他遣散了殿内的其他人,自己也走了出去,苏卿言与魏钧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思念与复杂的情绪交缠,然后同时开口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苏卿言一怔,随即问道:“你说的不是我们要提前回去那件事吗?”
魏钧本就无所谓办不办这场婚事,反正他早认定她会是他的妻子,哪怕回归到太后的身份,他也有办法将她明媒正娶回来,给她堂堂正正的名分。
可他所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于是牵起她的手,引她坐在自己身边,话从舌尖吐出时,还是绕着些酸溜溜的滋味:“陛下对我说,他告诉了你,有关谢云舟的事。”
苏卿言瞪大了眼,脱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随即她就反应过来,魏钧曾经在不同的时空找过自己,想必在某个地方,也看到过那一段故事。于是提高了语气嗔然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魏钧想想那情景就没法保持冷静,他专程为寻她而去,却看见她和别人卿卿我我,气得他差点想上前将谢云舟给揍一顿,可又怕自己横加干涉,会让整个时空越来越乱,只得攥着拳忍住,发誓回去必定要好好找谢云舟算账。
苏卿言见他脸色黑沉,也明白这人是醋劲犯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脸伏下,挨着他粗粝的掌心摩挲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谢云舟才会变成这样的?”
她语声渐渐哽咽,从昨日起就陷入浓浓的自责之中,魏钧挑眉,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我不告诉你,其一是因为我介意,其二,也是因为我怕你会因此而愧疚难过。”他扶着她的脸颊,引她抬头和他对视道:“你记好了,谢云舟会走上那条路,是因为他有贪.欲,你只是他贪欲中的一部分。正因为他一步步屈从于贪.欲,屈从于内心的魔障,才会视人命为棋子,在歧路上再难回头。”
苏卿言眨了眨眼,仍是悻悻道:“可若是我没有忘记他,是不是……”
魏钧眯起眼,咬牙切齿道:“没有若是,在我最初的梦里,你就是和我一起度过余生。你要是敢记着他,同他私定终身,走到天南海北我也将你追回来!”
苏卿言轻哼一声,佯装不满道:“魏将军如此霸道,我可要后悔答应嫁你了。”
魏钧低头一下下咬着她的唇道:“臣若是不霸道,以太后这般畏缩的性子,咱们何年何月才能成好事。”
苏卿言没想到他在皇宫也毫不避讳,忙红着脸躲避,可魏钧想她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嘴边,哪有轻易放弃的道理,于是追着又想去亲,最后是她瞪起眼半真半假的发怒,魏钧才只得无奈作罢,只将她的手牵起放在唇上着解馋。
苏卿言被他一闹,内心的愧意倒是被冲散不少,这镜中几度轮回,次次都有不同的故事发生。他们改变了翟府的案子,没在定远县遇上谢云舟。可换了个地方,还是以怀玉的身份与他有了重重牵扯。想来她和谢云舟命中也是有缘,只是这缘分到底太浅,注定不可能善终。
所以她才会在第一次梦醒后尽数忘记,黄粱一梦,也好过经历怨憎后的无奈别离。
她轻吐出口气,伸手将魏钧的腰抱紧,道:“魏钧,我们今日就回去吧。”
魏钧被她如此乖顺的模样撩的心弦微动,低头在她发上轻蹭道:“可我的洞房花烛该怎么办?”
苏卿言抬眸瞪他一眼,戳着他的胸口愤愤道:“魏将军,你心里便只装着这事吗?”
谁知魏钧将她的手一按,用十分认真的语气道:“不是,还装着你。”
苏卿言抿着唇继续瞪他,却根本掩不住不断往上翘起的唇角:
那些冥冥中错过的,注定会消散无踪,而对她真正重要那人,早已放在她的手心。
第74章
这日天际擦起白边时, 苏相府里,日日守着太后床边的秋婵打了个哈欠, 将熏炉里的香灰拨出, 再打了盆热水过来,按着布巾一角, 轻覆上太后的脸庞。
从饱满的额头往下,擦过尖尖的下巴, 抿起的朱唇仍是丰润嫣红, 倾城的花容从未褪色,外人看来, 会以为太后尚在熟睡而已。
可秋婵却明白, 太后已经睡了太久, 若是再不醒来……她将布巾重又浸回盆中, 垂眸叹了口气道:“太后,你到底何时醒来,再不醒, 夫人估计也熬不下去了……”
她想着周夫人如今的模样,鼻子就有些发酸,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哪还能承受再一次的重击。秋婵吸了吸鼻子, 正想将洗好的布巾再挨上太后的脸, 突然发现那双长翘的羽睫颤了颤,然后……倏地睁开来……
手里的布巾被吓得滑落到地上,卧房门外, 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全听见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尖叫:“太后……太后她醒了!”
这消息跨过京城的街市井巷,飞快地传到了皇宫的小皇帝耳朵里。
于是,当苏卿言被爹娘和幼弟围着,在一圈饱含慈爱的目光下把粥喝完事,意识还未彻底从那个世界抽离出来,突然听见门外的管家惊慌失措的喊声:“圣上……圣上驾到。”
小皇帝只带了贴身伺候的福公公,这时只嫌腿太短,撩着袍裾,半点皇帝的威仪也不顾,一进门就扑到苏卿言怀里,“哇”地哭了出来。
苏相忙朝旁人使了个眼色,和福公公一起领走了众人,将房间留给了她们娘俩。
苏卿言口里还含着粥,耳朵里陡然塞进撕心裂肺的哭声,忙“咕咚”将粥给咽了下去,低头看小皇帝哭得肩膀都在发抖,轻抚着他的头发,心头也是酸涩难言,想了想,又板起脸孔道:“陛下在位即将一年了,怎么还能在外人面前失态,记住了,为人君者,喜怒都不可露于人前,这样人家才会敬你怕你,而不是在背后笑话你小孩子心性,不该坐那个位子。”
“可是……”小皇帝仰起头来,圆圆的眼里不断往下掉着泪:“可是我好想你啊,母后!”他情绪太过激动,说话都带着抽气声:“我好担心你会醒不来,这些天连饭都吃不下,可又不敢追着外公问,怕他怪我没出息。只能天天让福公公派人来打听,每次我都怕他们回来的太早,错过了你醒来的时候,于是让他们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宫门下钥,可怎么都等不到你醒来的消息。”
苏卿言被他害得也没忍住泪,将他抱进怀里柔声道:“母后回来了,放心吧,母后再不会离开了。”
两人抱着哭了一阵,苏卿言才想起他方才某句话,捧着他的小脸蛋抬起仔细端详,然后惊讶地道:“陛下,你变瘦了!”
小皇帝吸吸鼻子,一脸骄傲地退后转了个圈,小下巴一抬道:“怎样?母后现在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觉得我总有了些一国之君的风范了吧。”
苏卿言“噗嗤”笑了出来,摇头道:“就你这沉不住起的模样,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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