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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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输液瓶被严峫一把夺下来狠砸在地,碎玻璃片葡萄糖满室迸溅,所有人都僵住了。

·

半小时后。

同一家医院,同一栋住院楼,病房楼上。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穿着淡蓝色病号服的吕局坐在床头,放下大茶缸,缓缓道:“第二个原因,他承认了自己就是红心q。”

赵副主任径自气冲冲回省厅告状,另两个负责人跟省厅和市局两方面协调好之后,也满脸复杂地跟吕局告辞走了。空旷宽敞的高干病房里只有吕局和严峫两个人,房门紧闭着,透过一小块玻璃窗,可以看见高盼青马翔等人忧心忡忡守在门外的身影。

雾霾蒙住了白日,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味,连肺里都灌满了这呛人的味道。

“我立刻告辞从你家离开,这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外面雨已经下得非常大了。我急急忙忙出了小区,正准备立刻打车回市局汇报这个情况,却没想到江停一直跟在后面,在短暂的对峙后突然一刀向我刺来。我受伤倒地,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已经被送进了医院。整个过程差不多就是这样,更多细节因为还在调查的原因,就不能再一一告诉你了。”

吕局扶了扶老花镜,正色望向严峫。

后者一言不发。

“他还是喜欢你的,严峫。他之所以没在你家动手,而是选择跟踪到小区外偏僻处再行凶,应该是想尽力撇清你在这件事当中的干系。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要抓秦川,导致他在我面前露了面,估计他还会隐姓埋名地在你身边多待两年。”吕局感慨地摇头道:“事已至此,可见是天意啊。”

刚才对赵副主任惊心动魄的爆发,就像篝火熄灭前的回光返照,呼然爆起然后就消失了,只余满地狼藉灰烬。

严峫沉默着,伸手想摸烟,但摸了个空。

吕局倒从人家来探望他带的礼品盒中抽出一包云烟,连火抛给了他:“喏,将就着抽吧。”

喀嚓轻响,严峫就着淡蓝色的火苗点着了烟,尼古丁的芬芳迅速渗透了每一寸神经。他英俊硬朗的脸在烟雾中模糊不清,许久终于看不出意味地一笑:“——天意。”

然后他抬眼问:“天意让您派杨媚带着个红外线发射器,跑去元龙峡救我的?”

吕局瞅着他哼笑起来:“你小子倒怀疑上我了?——老实说吧,杨媚那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不过她自己倒跟调查组交代了个底朝天。江停离开前带上她,是怕留她在建宁,将来对警方说出更多不利的东西。但在永康村发现你被金杰等人围捕之后,江停背着‘草花a’吴吞的人,把杨媚支使了出去,让她有机会的话想办法救你。”

“他作为红心q为吴吞办事,后来走投无路投靠黑桃k,这些都是真的。但不论如何都不想杀你这点也是真的。”吕局摆摆手,说:“人心幽微、复杂叵测,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会呈现出各种矛盾的实情。总之你这小子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了!”

——真是这样?

严峫眯起眼睛,目光深处隐约浮现出锐利的怀疑。

吕局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懒得跟他多啰嗦:“别侥幸了,要是我知道江停和黑桃k在哪,我能不通知省委省厅,派大批特警武警去灭了这个大毒枭?我一个公安局长,有可能派一个编外女线人跑去深山野岭,执行难度那么高危险性那么大的任务?严峫,我看你这一跤是把基本的逻辑都给摔忘了!”

的确,如果江停是跟吕局串通好的,那他身后应该跟着大批刑警,而绝不该仅仅只有杨媚一个。

严峫夹着烟的手停顿在半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你的想法,严峫。”吕局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略微缓和口气道:“但江停这个人的本性是这样,你得学会接受现实。”

香烟迷住了严峫的视线,不久前江停的话再次从耳边响起:“这条征程漫长艰难而无止境,一旦踏上就难以回头……能身披国旗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中途就离开了,走散了,或者迷路踏进岔道,再也无法并肩战斗……”

“严峫,”那天江停在车里看着他,眼眶中似乎带着不明显的微光,轻轻说:“你必须学会接受。”

严峫慢慢抽着烟,此刻在病房中,他终于明白了江停眼底那复杂而又不动声色的光芒是什么。

——那是怜悯。

不是同情他刚刚经历了秦川的背叛,而是怜悯他一个三十多岁男人,却还抱着这样致命的天真。

“我明白了,”严峫终于嘶哑地道,摁熄烟头站起身,“您安心养伤吧,我会配合省厅那几个傻……那几个‘调查组’的。”

吕局点点头,为终于劝服他而松了口气。

“江停的问题没说清楚之前,你暂时被排除在市局工作之外——别多心,这也是正常程序。严格照规定来的话你应该被暂时拘留,但你母亲……”吕局捂着嘴咳了一声:“毕竟爱子心切,于是就……暂时走了个特批……让你停职在家了。”

吕局这话可算相当含蓄,但严峫能想象出曾翠翠女士手提金箍棒大闹天宫的场景。几年前这明明是他最心烦最唯恐避之不及的,现在却突然从心底里油然萌生出一丝感激和温暖。

生了我这么一个既不省心也不孝顺的儿子,他们其实是不幸的吧——他突然想道。

严峫压下伤感,最后向吕局点点头,转身要往病房外走。就在掉头那瞬间,香烟的白雾被散开,露出他曾经英俊逼人又桀骜不驯的侧脸,只见眼梢下不知何时已多了几道细细的纹路,像是岁月穿透肉体,在灵魂深处沉淀出的累累伤痕。

“……严峫,”吕局突然从背后道。

严峫站住了。

“杨媚说她离得远,只看见恭州支队长齐思浩死了,但没看清是被谁枪杀的。”吕局沉沉的声音传来:“——你看清了吗?”

严峫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可能是江停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被砂纸磨砺过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当时太快了,其实我也……”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应该是吧。”

吕局沉默着点了点头,严峫推开门,仿佛逃避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从那天之后,就是无休无止的问话和审讯。

元龙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现过什么人,分别说了哪些话,逐字逐句都要复述出来,连最细微的语气和神态变化都不能放过。在这样高强度的密集审讯之下,要隐瞒或扭曲某件特定的事情是很困难的,海量的重复性叙述会让人思维混乱,从而出现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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