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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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寻笙:“……好。”

许寻笙煮面的时候,就听得他悉悉簌簌起来,洗了脸漱了口,又坐在暖气片旁边嗑瓜子吃。许寻笙有一次回头望,发现他正伸长脖子望着这边。她把脸转回来,忍不住笑了——有这么饿?

许寻笙有张小桌子是专门吃饭的,先端上来的两锅,果然都被他呼呼哧哧干掉了。许寻笙最后盛了一碗,坐在他对面慢慢吃。他先吃完了,起身:“老子出去抽支烟消化消化。”烟盒还没掏出来,许寻笙头也不抬地说:“别抽了,你那嗓子,得养着。酒我看你是没指望戒掉了,烟总要节制。”

岑野没动,过了几秒钟,又坐下来,从旁边她的糖果罐里又抓了把瓜子出来嗑,一边嗑一边说:“你跟坛子一样啰嗦。”

许寻笙笑而不语。

等她吃完了,他也不提今天来的用意,从桌上拿起她的一本音乐理论书,翻了几页,居然认真看了起来。许寻笙也不问,坐到琴前,开始擦琴。

刚擦了两具,听到岑野问:“刚才你教小屁孩弹的,是什么曲子?”

许寻笙头也不抬地答:“《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岑野疑惑地问,“就是树上那个梅花,弄三下那个?”

他说得有趣,许寻笙微微一笑,点头。

岑野说:“不对啊,不应该是’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他唱了起来,而后说:“你弹的是什么?”

许寻笙悠悠淡淡地答:“是啊,我弹的是古琴曲《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玉妃引》,600年前就有琴谱了,跟你说的流行音乐当然不一样。”

岑野来了兴趣,走到琴前,说:“你再弹弹,我听听。”

许寻笙看他一眼,丢掉擦琴布,又去洗净双手,缓缓坐下,聚气凝神,抬起双手。她做这一连贯动作时,岑野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看她的背影,她的腰肢,她的面目,她的十指。其实这些动作,岑野早看她做过无数遍,不知怎的,竟也不厌,还挺爱看的。

古曲伊始,曲调缓缓,如铮如诉。原本是极简单的音调,可她的琴音太好听,每一声仿佛都藏着千万低鸣。

许寻笙原本凝神弹着,偶尔抬头,看向岑野。她弹琴时,身躯是孤直的,神色是安静快乐的,总是如此。岑野隔了一张琴,坐在琴凳上,单手托着下巴,一直盯着她。于是许寻笙就望见了他颜色深邃光泽浅淡的眼,那里头亦很安静,像藏着所有的秘密,又像什么也没有,只有他向来隐藏至深的温柔宁静。

许寻笙看了他几眼,就低下头去,旋律快了,指法也快了。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他也盯着,看着那十指灵巧得如同有了生命,在七弦上跳跃轻抚,如同抚动一团遥远的古梦。

而后是一段轻盈清脆的泛音,宛如清新的江南小调,许寻笙正弹着,忽然察觉到他的影子在动,抬头一看,他竟随着旋律,头轻轻点着。许寻笙的指法一下子乱了,好在她功力深厚,立刻在下一句稳住,心想他大抵是不知道的,他又不懂古琴曲。哪知斜眸望去,却见他嘴角含笑,没有看她,兀自低低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

许寻笙也不知怎么的,脸颊微微发烫,强迫自己心神收到琴上,那脸上的红潮仿佛才褪下去。

紧接着的,是一段更加明亮脆亮的弹奏,有点类似吉他的solo。每当弹到这一段,许寻笙总是最放松享受的,因为曲调最为流畅,悠扬,叮叮咚咚,千回百转,其中妙处,不可对人言。她正弹的舒展,忽见岑野弯下腰,把吉他提起,取出,抱在怀里。

许寻笙双手未停,可心却像被一根丝线,轻轻悬起。他居然也听出来了,低笑着说:“喂,稳住啊。”许寻笙手下顿时倔强地稳了,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在她刚刚弹奏的一句悠扬未落,更为清脆纤细的吉他声响起,接着她的古琴声,顺势变了调,弹出了一句完整的全新的旋律。可偏偏,两个声音和在一起,没有任何突兀,甚至好像本该如此。

许寻笙十指未停,而岑野头低垂着,十指缓缓拨动。他的声音开始追赶她,开始附和,两个琴音竟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慢。她拨弦玲珑如黄莺玩转,他长指落下似泉水倾泻。她早已没弹《梅花三弄》,改了曲调,渐渐金戈声起,千军万马奔腾直视。而他不停地追,不停地追,越弹越快,越弹越激昂,区区一把吉他,竟也与她平分秋色,共赴洪潮。

她转而进入曲折小巷,一连串复杂的泛音散音滑音指法,足以令任何观琴者眼花缭乱,宛如一支细腻笛音,在清晨的朝雾小巷里穿梭。他微微一笑,压着吉他的几根弦,也开始细细柔肠的炫技拨弄。分明便似妖女四处穿梭,而倜傥书生慢慢悠悠跟着,相形相似,相互为歌……

于许寻笙而言,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新鲜、刺激,好胜心,还有被追随、被引导、被抚慰的感觉。若说曾经她对岑野音乐的理解,还是止于他的品质和精神。那么现在,她知道,他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有灵气,也还要野性。

她亦一样。

最后一个尾音,缓缓落下。许寻笙的双手慢慢离开琴弦,即使不用抬头,也能看到岑野也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然后抱着吉他,坐在距离她一米远的两张琴外,没动。

“许——寻——笙。”他故意慢慢悠悠喊了她的名。

她还是不抬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此刻竟不愿抬头,三根手指慢慢在琴弦上滑动。

“够野的啊。”他不紧不慢地说。

他和她的感觉一样。许寻笙心里这样想着,还是不说话。岑野放下吉他,把琴凳又往前一拖,然后人往琴桌上一趴,脸半埋在胳膊里,抬眼看着她。于是那双眼就显得极深极长。

许寻笙终于还是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移开,他顿时笑了,低声问:“刚才爽吗?”

他的言语总是粗俗,许寻笙的脸忽然又有些发烫,不想搭理。

岑野的手指却在琴桌上敲了敲,说:“喂,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吧?”

许寻笙的心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荷叶,微微晃动,明知故问:“什么事?我不记得。”

“喂。”他只说了这一个字,非常不满的。

许寻笙突然笑了,站起来,去给自己倒茶喝,便见他趴着不动,眼睛却一直跟着她。许寻笙转过脸去,背对着他。

“你答应了的,来我的乐队。”他慢慢地说。

“只是答应表演那一场而已。”许寻笙反驳,“而且你的键盘手后来赶来了,自然就不作数了。”

岑野却摇头:“不行,当然作数,你可是个老师,还是新时代尼姑,出家人说话怎么可以不算话?你欠我一场,必须得还。”

许寻笙说:“怎么还?随时等待着张海再缺席,我顶替上?我许寻笙当张海的替补?”

语气颇有傲意,岑野却笑了,他伸手拨了一下琴弦,许寻笙望着那好看的手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怎么会让你当别人的替补?”他淡淡的说,“你来我的乐队,下一场对黑格悖论就上场。不是做键盘手……”

他的眼睛里刹那闪过光芒:“琴手。”

许寻笙静了一下,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难怪今天故意背着吉他来跟她战。可这样的尝试,许寻笙从未做过,问:“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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