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第2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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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宁盯着那个歌名——《绿遍山野的那一天》,若有所思。

——

陆清知够郁闷的。

先是精心设计的偶遇失败,然后又沾了一身泥,陆清知没什么心情去忙别的,回家换衣服,顺便给老师请了一天假。

陆清知的成绩好,长相好,嘴巴又甜,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似的,标准的老师心头宝,说请一天病假,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班主任爽快地答应了,并且关切地让他照顾好自己。

刚回到家,那个男人也在家,和以往的无数天如出一辙,浑身酒气,喝得晕栽栽的,像滩烂泥一样窝在沙发上,地上歪扭七八倒着不少空酒瓶,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能站的地方。

这根本不像一个家,像垃圾场,哪怕是人住在里面,也在从根上慢慢腐烂。

习惯了,陆清知眼睛都没抬一下,长腿一跨径直走过去,回自己的房间。

男人听见动静,昏三倒四地眯着眼,他手撑在大腿上勉强站起来,晃了晃,才看清是陆清知回来了。

“死小子,不上学干什么去了?”他一摇三晃地走过去,“嘭嘭嘭”地砸陆清知卧室的门,“老子问你话呢,给老子立刻、马上滚出来!”

随时随地发酒疯是他的常态。

那扇门从里面骤然打开,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轰响,陆清知倚在门上,两手交叉抱着双臂,冷冷的:“管好你自己,想管我,你算什么东西。”

“我胡大勇是你爸!是你老子!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胡大勇抓着自己的头发,愤怒地大喊大叫。

“爸?你配吗?”陆清知瞟着丑态百出的胡大勇,讥讽道,“我身上有你一滴血吗?”

胡大勇又开始他那百年不变的一套说辞:“当时你妈把你送我这里来,我就该掐死你,你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狗东西,老子养你大,你的良心都他妈让狗吃了!”

“不孝顺,不孝顺就要天打雷劈!”

“你当时确实应该掐死我,”陆清知哼笑了一声,似嘲似讽,背着光,精致的面孔有些模糊,“这样,就不会想着靠养子傍老女人,赚卖身钱来给你还赌债了。”

胡大勇被戳到了痛处,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傍了吗?给老子还钱了吗?和你那个妈一样,都是风骚的赔钱货,滚,都给我滚!”

陆清知一把揪住胡大勇的领子,胡大勇矮小,人瘦得只剩下骨头,他盛怒之下,几乎把人拎了起来,陆清知咬着牙说:“如果不是和我妈协定好成年之前不离家,老东西,你以为我会留在这里,到了明年,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在这里多待一秒。”

他把胡大勇往后一搡,拿了张纸巾擦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眼睛懒得再瞥一下,把门关得震天响,回到房间后直接躺在床上。

外面,胡大勇仍然在高声叫骂,掀桌子摔板凳,闹得不得安宁。

摔吧,陆清知闭上眼睛,反正这个家已经没有什么可砸的了。

胡大勇嗜酒嗜赌,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名声很臭,以至于直到年纪大了也讨不上老婆。

陆清知的妈妈也是个满身恶习的女人,除了张漂亮的脸外一无所有,为了能有个要钱的把柄,年纪轻轻生下他,亲爸不肯认,自己不想带孩子,于是把陆清知过继给她讨不到老婆的远方亲戚胡大勇当儿子。

从有记忆开始,胡大勇永远不高兴,嘴里整天不三不四地骂着下流话,抽烟喝酒打牌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输了钱要喝酒,喝了酒要耍酒疯,耍酒疯要打他,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小时候的他只有害怕,小小的陆清知跪在地上,讨好地叫“爸爸”,求他少喝一点酒,求他不要再打他,照着月光,把摔了满地的碎碗片一片一片捡起来。

换来的是什么?

不知道躺了多久,眼皮子变得沉重,人也昏沉,陆清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

鞭子落在背上是抽痛,擀面杖砸在手臂上是结实的钝痛,巴掌打在脸上是火辣辣的痛。

不同的痛感,他都体会过。

老师无意中发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专门来家访,胡大勇堵着门,用各种难听的话辱骂那位年轻的女老师。

邻居劝过,劝不了,没办法,后来旁边拆迁,剩这几家快成危房的地方没拆,政府补贴了钱,让他们搬走,周围人陆陆续续搬走了,而胡大勇拿了钱很快输光,即使经常断水断电也仍然赖住在这里,就更没有人再管闲事。

没有人能保护他。

跟妈妈说,她只会满不在乎:“长大了就好了。”

有时候疼得受不了,陆清知就爬进床底下躲着,他会认真地想,死会比现在更痛吗?

唯一的安慰,只有那个从废品站爷爷那里拿到的破收音机,虽然破旧,可依然能放出声音来。

废品站爷爷摆弄收音机的时候,刚好路过的陆清知在一旁看得入迷,见这个漂亮孩子是真的喜欢,反正是不值什么钱的东西,爷爷心善,直接送给了他。

其实只有一个频道算得上能听,可仍然是陆清知珍贵的宝贝,无数个夜里,难熬的时候,他会独自趴在床底下听一会儿收音机。

那个唯一清楚的频道爱放各种类型的歌,他特别喜欢,不过不舍得听太久,会浪费电池。

破收音机他用得爱惜的要命,从小陪他长大。

说得也对,长大有长大的好。

随着他长大,胡大勇渐渐不敢再随便动手打他,陆清知也可以随便听收音机,不用担心电池会不会用完。

仍然是那一个频道,反复听,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那些专业加工过的嗓音,只要张张嘴,陆清知就知道是哪个时段的电台主播。

收音机虽然一直能用,但小毛病不断,有时候会有很大的杂音,声音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陆清知慢慢学着自己修,他坐在地上,旁边放着各种小工具,琢磨了半天终于有成效,突然出了声音。

好像在介绍什么电影,前面的内容陆清知没听到,主播在说感想,旁边有女孩子轻轻附和:“是啊,活着就有希望。”

那个声音是陆清知第一次听到,未经雕琢过,是天然的悦耳,她活泼又乐观,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很喜欢笑,只听着笑声,就好像是乌云翻天而散,一切都露出明亮的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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