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1 / 2)
神仙关切地说:“别着急,我们帮你找爹爹。你爹是在哪落水的,你寻了哪些地方,同我细说说。”
小姑娘引着一尾鲤鱼,像一只巨大的风筝映在江底。白秀才勘察了地形,见曹媛父亲落水之处水流湍急,隐藏着无数漩涡,经过峡谷,陡然开阔,细水长流。小姑娘就是从这里开始,往下游一直找。
白秀才阻住要继续寻找的曹媛,让她原地等着。他思索片刻,唤过鲤鱼,猛地冲进重重漩涡之中。小姑娘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了。
鲤鱼和白秀才被水流冲着稀里哗啦晕头转向,渐渐被卷到近峡口处,又被狠狠地冲回来,几个兜转,再次被卷进漩涡中。白秀才伏低身子抱住鲤鱼:“稳住!稳住!”鲤鱼真是好棒的娃,左颠右簸的,居然也死命梗住不打转转,听白秀才一声“冲!”它尾巴一甩,向前一冲,像碰到了一堵硬墙,一下子给掀了回来,又叽里咕噜打转。白秀才心下慌神,可鲤鱼身子一挺,又往前冲。眼看要碰到,白秀才大叫一声:“往左!”鲤鱼顺势一转,一下子滑了出来。
在一小块静水里,两个都吐了一串泡泡,长出一口气。
白秀才看到身后他们出来的地方险象环生,向前似乎只是一片汤汤急水,可细看之下,却能发现是许多股阴阳水在此交汇。那暖水上浮,冷水下降,又产生循环和回流。鲤鱼道:“我头都昏了!何不想个法子,寻个东西丢进去?”
白秀才点头:“我正这么想呢!”
小姑娘见鲤鱼冒出头来,焦急地问:“神仙,你没事吧?”
白秀才叫道:“丫头!你寻条棉被来!”
曹媛不知他作何用处,但立时跃起,冲向村庄。不一时,她就扛着一卷棉被回来了。
白秀才让她拣了三四块大石头,约莫三十来斤,裹在棉被里头,两头扎紧,向这边丢来。
棉被砸得水迸老高,一下子沉进水中。白秀才化出七尺,抱持着棉被,直到它吸饱水,然后把它舒展成长条,看准水流的方向,一下推进去。
棉被被卷得打风车一样呼呼飞转,咕嘟咕嘟冒泡。鲤鱼睁大了眼睛:“哎呀,它往上面去了!”白秀才说:“快!我们抄旁路跟上!”
鲤鱼贴着江底,快速跟上,眼见那棉被黑乎乎的一条,跟着水流忽上忽下,在沙里几个翻腾,竟往上游去了。他们紧紧跟着,过了一阵,那棉被栽下来,悠晃几下,不怎么动了。
“就是这一片,我们找找!”白秀才兴奋地说。
鲤鱼磨磨蹭蹭道:“这里有死气!”
“这里大概有很多尸首,自然会有死气。”
鲤鱼摇头:“有股怪味!”
话音未落,身后水流激荡,两个同时跃开,一条巨鳄从中冲过。鳄鱼看见红鲤鱼,转身便向它扑咬过去,鲤鱼惊叫着闪避。白秀才叫:“快跳,快跳!”鲤鱼一个鲤鱼打挺,飞起二十丈,又擦水掠起,又是十余丈高的远跃。白秀才情急之下,竟然化出原形,去拖鳄鱼的尾巴。鳄鱼尾巴大力一扫,他还是死抱着不放。
鳄鱼连甩几下,都没能把他甩脱,竟丢下鲤鱼,掉头来噬白秀才。白秀才一霎变小,漂落鳄鱼头顶。鳄鱼一看没了人,勃然大怒,又要去追鲤鱼。白秀才再次变大,去拖鳄鱼尾巴。如是往复几次,鳄鱼都快被惹疯了。白秀才便滑到鳄鱼鼻子上,两手插进它鼻孔。鳄鱼气得甩头向石头撞去,白秀才临阵脱逃,鳄鱼撞得嘴巴出血。
鲤鱼小心翼翼地回来,躲在石头缝里远远观战。
孰料鳄鱼一下发现了它,直直地冲去。白秀才再次伸手抓它。这次他的手甫一触到鳄鱼,鳄鱼就像得疟病一样四肢抽搐浑身抖抖。秀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了一大跳,以为鳄鱼玩什么花样。可眼看看鳄鱼抖呀抖,两眼翻白,肚皮都要翻过来了。
他慌忙撤手,鳄鱼身上红光一闪,热乎乎窜回他手上,手掌又麻又辣。鲤鱼游到了他身边:“快上来!鳄鱼要缓过来了!”白秀才顾不上思索,飒然缩小,鲤鱼载上他飞速游开去。
白秀才依然看着手掌,惊魂未定。鲤鱼看着前方,小声道:“别看啦!恭喜你终于炼化了蛟丹,蛟的道行已经到了你身上。这可是千幸万幸。要是被蛟炼化了,你可就迷失本性,得拖着条大尾巴过下半辈子了。我那位鼋大曾曾叔祖爷爷吃了豪猪内丹后,身上的刺能飞出去闪蓝电,鸟儿飞过,都能被七荤八素地劈下来……”
“那我不是离妖怪又近了一步?!”鲤鱼不以为意,还挺开心,白秀才却快急哭了。
鲤鱼说:“你听曹媛叫你什么了吗?她叫你‘神仙’!”
白秀才默然。
他们瞪大眼睛搜索江水。
江底什么都有。有秦始皇的宝镜、蔡文姬的胡笳、东方朔的弹棋、杨贵妃的假发,也有红拂的梳子、谢灵运的木屐、卓文君的酒坛、陶渊明的锄头,都遗落在大江大河底下这些没人看见的地方,和着一代又一代历史的沉泥。
鲤鱼突然叫了起来。
曹媛叩谢了恩人,恸哭一场,用单薄的身躯背起父亲的遗体,摇摇晃晃向村里走去。
白秀才坐在鲤鱼背上,沐浴着晚霞金辉,凝目远送,像一尊真正的神灵。
第7章 鸣冤
次日,白秀才戴了帷帽,素衣乌履,混迹入市。他手中托了个水钵,鲤鱼在钵中吐着泡泡。
知州衙署外贴了告示,道曹陈氏溺夫证据确凿,当秋后问斩。
白秀才几乎没把告示撕个粉碎。他三步两步走向鸣冤鼓,却见有个小小身影掂着脚在那用力击鼓:咚!咚!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打在人心上,砸得肉疼。几个抄水火棍的公人突然冲了出来,挥棍毫不留情往她身上招呼:“快滚!快滚!再来闹事,休怪差爷们不客气!”“那等妇人生的,能是什么好种!”“克死亲爹娘的,少来寻晦气!”
曹媛噙着泪,脸憋得通红,硬是不肯落泪,任身上杖打得厉害,双手仍是不停:咚!咚!咚!每一声都是哭!
公人拿棍打她的手,白秀才看不下去了,冲上前叫道:“住手!差爷,手下留情!”他把水钵护在怀中,拼着肩背挨了好几下,去捉曹媛的手:“好汉不吃眼前亏,走罢!”
曹媛一看到钵中的鲤鱼就明白了,乖乖地松开鼓槌,随他出了人丛。
白秀才望着曹媛满怀希望的眼眸,心下暗暗叹气。他小声劝慰道:“莫慌莫乱,也莫惹事,此事自有结果。”
曹媛惊喜万分:“真的?!我妈妈有救了?”
白秀才只得点点头,轻轻推她一下:“去罢。”他怕下一刻就要因为撒谎羞愧而死。
曹媛缓步走入人流,频频回望。等她第五次回头的时候,路口手托鲤鱼的水仙已经消失了。
到底怎样才能帮曹媛的母亲雪冤呢?白秀才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鲤鱼想了想:“上次我们是扮鬼吓唬江匪的,这回也扮鬼吓唬知州,成吗?”
白秀才听笑了:“知州家里多的是人,夹枪带棒武艺高强。我一个孤鬼,哪是他们的对手?到时候假鬼弄成个真鬼,你和谁作伴儿去?”
鲤鱼忙说:“那咱别管了!在江里头,小鱼儿遇上乌鳢精,只有逃命的份儿!本来就是吃小虫小藻的,哪能管吃鱼吃肉的耍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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