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沈浩初也是无奈,沈老太太他不熟稔,以镇远侯之尊却去当个从五品小官吏,他都不知道这老太太会有什么反应,只能拽上她,毕竟比起他,她更熟悉这里。
“侯爷,夫人,点心做好了。”奉嫂提着食盒进来。
秋璃忙上前帮着将食盒里碟盏取出摆上桌子,香气散开,将秦沈二人的注意力都吸走。雨过天青的瓷碟里装的只是很简单的吃食,裹了蛋液后炸得金黄的馍片、腌过的黄瓜与三块腐乳,并一碗用牛乳蛋花冲的甜醅。
沈家的饮食清淡,秦婠吃了两餐不对胃,正好蘅园里有个小厨房,收拾好了之后秦婠就打算用来给自己开小灶,她便吩咐奉嫂做了送来。
“这是……青稞?”沈浩初久居京,不曾见过关外食物,只认出了青稞。
“嗯,这是西北民间吃食甜醅,怪粗糙的,爷是精贵人,怕是吃不惯……”她话没落,就看见沈浩初已经自取空碗银匙,舀了半碗吃起,边吃边点头,又捣碎了腐乳,夹起馍片沾好咬下——她听到酥脆的馍片在他牙关下咔滋作响,他居然还知道沾腐乳再吃?
总共就做了一个人的份,多了没有,眼见被他吃掉一半,秦婠忙伸手拦他,借口冠冕堂皇:“爷别贪嘴,小心吃多伤胃。”
沈浩初一眼看透她,罢筷:“行了,剩一半呢,还你了。”
顿时,秦婠觉得自己变成和他争食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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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初在她这蹭走顿点心后就撇下一众依依不舍的丫鬟,心满意足地回了琼海阁。秦婠坐在案边,却有些食不知味。回想适才沈浩初的言行举止,她总觉得陌生,纵她再不了解沈浩初,也知道他绝不会是能说出那番话的人。
就算他和她一样,也是死后重回的人,也断没道理性情大变,若非他那皮囊还在,秦婠简直要以为自己嫁的是另外一个人。好端端的他怎会要去大理寺,上辈子这个时候,他还在为秦舒伤神,忙着和她作对,在外胡闹,就算是出仕,也都是半年后的事了,当的也不是文职。
“夫人,这钥匙……”秋璃见她戳着馍片出神,便上前将库房钥匙呈上。
秦婠便记起刚才还没安排好的事,她接过库房钥匙,摩挲起铜圈,有些头疼——按说库房交给秋璃她是最放心的,但秋璃要负责打点她近身的一切事宜,已经够忙了,且这丫头虽忠诚,心却有些粗,她不想交给秋璃,夏茉是个有心攀高枝儿的,不足信任,她带来的人就这些,还能找谁?
目光从屋中各人脸上扫过,很意外地叫出一个名字:“蝉枝,你过来。”
蝉枝诧异非常,垂头从众人身后挪到秦婠身边,秦婠轻轻拉起她的手,道:“蝉枝,我听说你认字,也学过记账,对吗?”
“回夫人话,略学过点皮毛。我父亲原是账房先生,后因为染了吃酒赌钱的嗜好,欠了人银子才把我卖到府里做丫鬟,我从前跟着父亲学过一些。”蝉枝老实回答,手心竟在秦婠的目光下起了汗。
她是沈家的丫鬟,从来没想过能成靠近夫人,成为夫人心腹,不是她不想,而是人家总会忌讳,不是忌讳她的出身,就是忌讳她的样貌。
若说样貌,蘅园的这些丫头里,蝉枝算是第一等,细挑的眼,瓜儿尖的脸,身段饱满,天生的尤物,只是年纪尚浅,风情未散。正因这张脸,身边同吃同住的小姐妹对她敌意甚重,外人看她也像是勾引主子的狐媚子,她有心与人一争长短,却每每吃亏在这张脸上。
秦婠是明白的。蝉枝读过些书,心高气傲,并不愿为妾,她虽争强好胜,盼的却是嫁给寻常人家做个正头妻子,心眼倒是实的。
“你既有才,我也是个惜才的。这账册我就交到你手里,你替我好好记着。至于库房钥匙,暂时还放我在这里,若要取用什么东西,我自会着人开库取物,我只替我记好账册便可。”秦婠语气温柔,抚着蝉枝的手用力按了按。
此语才出,旁边一众丫鬟的脸色皆变了。蝉枝却“扑通”跪下,激动道:“奴婢一定替夫人当好这差使,不叫夫人失望。”
她既不愿在侯爷面前争脸,在这屋里总被青纹压过,主母嫁过来,她又怕因为这脸被主母讨厌,正是心灰意冷之际,怎料秦婠竟将大事交托,如何不生知遇伯乐之感?
“好了,快起来。这事可有的烦,回头你别怨我让你累着才好。”秦婠笑眯眯的又望向奉嫂,“奉嫂,小厨房既然已经开了,日后就交由你打理吧,回头我再安排人给你打下手。蘅园的吃食日后少不得要你多费心了。”
话未言尽,底下人却是听明白了,以后蘅园的饮食不再与大厨房一起,秦婠这是要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另设厨房。
“是。”奉嫂话少,只低头应诺。
青纹揪着衣角听了许久,也没听到叫自己,只咬着唇默默站着。
秦婠点点头,又拔了拔碗里甜醅,她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奉嫂原来在家中就是他们这一房的厨娘,不单厨艺了得,还略通医理食理,罗氏将奉嫂拔给她做陪嫁自有一番深意,上辈子她未曾领会,不知沈府水深,这辈子当然要留在身边防患未燃,要知道,那一世的沈浩初,可是被人下了整整五年的药……
想起这事,她心神一凛,不知不觉沉了声:“奉嫂,你替我准备一碗酥酪,我们晚上走一趟琼海阁看看侯爷。”
她可没忘记,上一世卓北安曾经告诉过自己,沈浩初在被人害死之前,就已经中了慢性毒/药。
药应该是被人下在他的饮食里,日复一日,慢慢加重,起码已有五年时间,最后就算他不被人杀死,也会因这毒而成为废人。
五年,不正是她初嫁沈府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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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过后,芭蕉叶上积的雨水缓慢汇作一股,被风扫落,哗啦作响。
琼海阁里烛火通明,沈浩初坐在书案后正执笔疾书,将脑中所有关于秦婠案的记忆细细默出。屋里寂静无声,桌上放的饭菜已凉,他也无心饮食。许久之后,他方搁笔歇神,一手拈上眉心,一手端起案旁放的一盅参汤。
参汤是与饭菜都是大厨房做好了送来,沈逍送进书房时见他正专注在书案上,便只将参汤端到他案旁,叮嘱他要喝后才退出。
沈浩初写了很久,口中已干,扭着脖颈就要饮汤。
咻——
破空之间响起,锐物击破窗户的绢布,“当”一声打在了陶盅之上。沈浩初手一颤,陶盅被撞翻在地,裂作几片,汤水洒了满地。
他大惊,眼见屋外人影晃过,他反射性将桌上的书稿藏起,沉喝声“何人在外?”便拔步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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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夹着潮气,吹在身上微凉。秦婠扶着秋璃的手慢慢往琼海阁行去,身后的奉嫂拎着食盒一语不发地跟着。
琉璃灯照不远,幽径深如蛇腹,被弦月霜冷的光打出几许诡谲,四周树形深重,半人高的草丛被风一吹仿佛有物要窜出般,秋璃缩着脑袋壮着胆子走着,秦婠听到她压抑紧张的呼吸声,不由笑起,正要打趣她,却听她一声尖叫。
“啊——”
秦婠只觉耳膜要被震裂,手被秋璃攥得死紧。
“鬼。”秋璃瞪大眼。
三人已经走到琼海阁外的小花园里,秦婠顺着她的手望去,看到一道黑影自琼海阁廊下掠飞而出,朝着她们扑来。那黑影也辨不清是人是兽,秦婠只看到有丝冷光晃眼而过,就像断头那日刽子手手里的刀刃折出的刀光。
她心怦怦狂跳,拉着秋璃往后退,可那黑影来势甚快,转眼已掠到她们头上。秋璃“啊”了声,软脚拉着她坐到地上,秦婠不由自主闭上眼,只觉得一阵风掠过,再睁眼时,黑影已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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